“怪不得裴瑜能坐飞机来上学,原来她是大资本家的后代啊。”
“美利坚买办,那不就是走狗吗?政治课上都学过这词儿。”
穿着绿军装的瘦高个男生冷笑一声,脸上流露出明显的不屑:“老百姓辛辛苦苦省吃俭用的钱,都让这些人挥霍在天上飞来飞去了。”
“可不嘛,我爹娘攒了半年才给我凑了五十块钱生活费,人家一张飞机票就得好几百吧?”一个穿着朴实的农村女生低着头小声嘟囔着。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我连绿皮车都是第一次坐,连火车上的烟灰缸都认不得,还以为那是痰盂,就往里面吐了口痰,结果痰是吐成了,却弄了一鼻子烟灰……”
“唉,资本……”
在这个平均主义思想仍有余温的年代,这种天堑般的贫富差距显得格外刺眼。
“你们别动不动就上纲上线。我看报纸说裴瑜前两个月为国争光,给华国拿到了第一枚Imo金牌,人家是靠真本事保送进来的。”有人反驳道。
“就是啊,家庭出身又不能自己选,她家是资本家又怎么样,重要的是本人的学习表现嘛。大领导不是说了吗,要实事求是,不要唯成分论。什么资本家不资本家的,都是过去的事了。”
“哼,你们懂什么,这种资本家大小姐从小娇生惯养,怕是连鸡蛋壳都不会剥吧?哪像我们农村孩子,从小就得下地干活。”绿军装男生并不买账,继续冷言冷语。
“你这就胡说了,”旁边的人听不下去了,“怎么可能连鸡蛋壳都不懂剥?你这个人怎么张口就来?怪会给人扣帽子的。”
“你忘了过去那段时间,出身不好的人过的是什么日子了吗,哪有你这样根正苗红的日子好过?你都会剥鸡蛋壳,凭什么说人家不会,没道理啊。”
“刚才就是我带裴瑜去宿舍的,聊了一路,感觉她这人特别实在,很谦虚,很有礼貌,根本不像你说的那样。”
旁边一个看起来颇有威信的迎新队学长也看不下去了:“我说这位同志,咱们都还没跟裴瑜接触过,不能一上来就戴有色眼镜看人。”
“我爸以前就是个小业主,解放后被划成了资本家,可他从没剥削过谁,一直靠自己的良心做生意。”
“飞机就飞机呗,有什么了不起的。咱们是来读书的,又不是来比谁家有钱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这可是飞机啊。咱村里,老村长活了六十多岁,连县城都没咋出过,更别提坐飞机了。这玩意儿在天上飞,咋想咋玄乎。”
“前儿我给家里写信,说我见到飞机从天上过,我爹还回信问,‘那铁家伙咋不掉下来?’哈哈,你们说,这飞机,咱老百姓啥时候能坐上?”
“谁不想过好日子啊?不管是当官的还是种地的,谁不想自家孩子吃得好穿得好?咱们这代人好好学习,将来建设国家,不就是为了让大伙儿都能过上好日子吗?”
“是啊,坐飞机怎么了?以后咱们要让老百姓都能坐得起飞机!”
说到这里,周围的同学们终于达成了共识,都重重地鼓起掌来,七嘴八舌地喊道:
“说得好!”
“这觉悟上来了!”
“这才是我们来上大学的意义!”
“对,咱们北大的,不能光想着坐飞机,得想着怎么造飞机!”
“不能光想着自己飞出去,得想着怎么让全国老百姓都飞起来!”
“不光要让老百姓坐得起飞机,咱还得让华国造的飞机飞遍全世界!”
“你们没听广播里说吗?美国、日本的飞机满天飞,咱华国咋就不能有自己的大飞机?咱们学机械的、学物理的,就得为这些做贡献。到时候,咱自己造大飞机,将来要把飞机票价打下来,让咱爹妈也能坐着来燕京开开眼。”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畅想着祖国的美好未来。
还有一个男同学站上一块大石头,大声地即兴演讲:
“今天,我站在这里,怀着一个朴素的梦想——以后咱们要让老百姓都能坐得起飞机!
这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幻想,而是一个终将实现的未来。
坐飞机是特权,是奢侈,是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事。
可今天,我要说:天空不该只属于少数人,它应该属于每一个辛勤工作的劳动者,属于每一个怀揣梦想的普通人!
我听过有人说:‘飞机?那是资本家、大官们坐的,咱们老百姓挤挤绿皮火车就行了。’
我见过农村的老伯,一辈子没出过省,以为坐飞机比登天还难。
我知道,还有很多人,在售票窗口前望而却步,因为一张机票抵得上他们半年的收入。
但我要问:凭什么?
凭什么农民不能飞越山河,去看看自己种的大米卖到了哪里?
凭什么工人不能乘着银翼,去学习更先进的技术?
凭什么普通人家的孩子,只能在课本上想象云海之上的风景?
我有一个梦想——
有一天,机票不再是奢侈品,而像火车硬座一样平常。
有一天,机场里不再只有西装革履的商人,也有扛着编织袋的农民工兄弟。
有一天,当孩子问‘飞机是什么’,父母会说“明年暑假,咱们全家坐一次你就知道了”。
我有一个梦想——
让空中的航线像地上的公路一样四通八达;
让航班上的盒饭和街边小馆一样触手可得;
让每一个华国人,无论来自北上广还是偏远山村,都能平等地享受这片蓝天!
这不会自动实现。
需要更便宜的飞机,像当年福特让汽车走进千家万户;
需要更开放的天空,打破垄断,让竞争带来低价;
需要更公平的政策,让发展成果真正惠及普通人。
所以今天,我们不光要说‘以后咱们要让老百姓都能坐得起飞机’,更要为这个目标去奋斗:
工程师们,去造更便宜的客机!
企业家们,去创建惠民的航空公司!
政策制定者,请听见人民对蓝天的渴望!
当未来的某天,我们的孙辈听说‘曾经坐飞机是件了不起的事’时,他们会像今天我们听说'过去打电话要排队'一样觉得不可思议。
到那时,我们才能真正说:
这苍穹,是人民的苍穹!
这翅膀,是每一个追梦人的翅膀!
让老百姓都能坐得起飞机——这个梦想,必定实现!”
在场所有人的情绪都被调动了起来,越听越激动,心底的那团火越烧越旺。
季羡林副校长和其他几位老师也闻声而来,站在石头下仰头听着,脸上都带着欣慰的笑容。
演讲结束的那一刻,现场爆发出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好啊!真是太好了!”
季副校长第一个大步走上石头,一把握住演讲人的手,“你刚才的演讲,真是说到我心坎上了!”
演讲人刚才说得抑扬顿挫,此刻在季副校长却有些腼腆地低下了头:
“我、我就是觉得,咱们北大人不能光想着自己,得想着千千万万老百姓的日子。别人有的,咱们华国人也应该有。”
学生会主席也从后面走上前来,赞叹道:“同学,你刚才的演讲真的很有激情,听得我很感动。你看这样行不行,把你刚才的演讲整理一下,投给《北大校刊》,好激发出全校同学的使命感。”
“对对对!”团支书附和道,她急切地掏出了一个记事本,“我们现在就可以帮你回忆整理,再稍微润色一下就能用了。”
演讲人不好意思地搓着手:“我那些话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就是听了裴瑜坐飞机来报到的事,心里有些想法,突然联想到了马丁·路德·金的那场着名演讲,就想试着改编一下……我们学校的校刊都是省级以上的刊物,我担心这种改编还不配投稿。”
“这才是难能可贵的地方。”季副校长十分肯定演讲稿的价值,“别人听了坐飞机的事,要么羡慕眼红,要么阴阳怪气地说闲话,可你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咱们北大人该有的担当,时刻惦记着怎么造福老百姓。
小同志,把你的这些想法好好写下来吧,让更多读者看到你们这代人的理想和抱负。《北大校刊》就是要像这样,发出北大人的声音、汇聚北大人的共识。”
受到大家的感染,演讲人终于点了点头,坚定地说:“好,我一定把这篇文章改好,不辜负大家的期望。”
现场再次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骄阳似火,倾洒在他们每一个人身上,却不如他们内心那团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热烈。
演讲的男同学是中文系的学生,对他来说,改文是信手拈来的事情。
不一会儿,就有一篇《我有一个梦想》的演讲文稿新鲜出炉,演讲人重新念给大家听,寻求大家的建议。
周围的师生们也觉得自己是心怀梦想的一员,一个个喜笑颜开,催着他不用再改了,赶紧拿去投稿,好早日见报。
现在的北大校园里,到处都是满腔热血的年轻人,有着最纯粹的理想主义精神。
这些天之骄子们,一边被国家像宝贝一样呵护着,免学费、包分配、给补贴;一边又像打了鸡血似的,整天思考着怎么为国家做贡献。
他们可以为了一个科研项目熬通宵,可以放弃国外优厚待遇回国任教,甚至会主动申请去最偏远艰苦的地方工作,自然也会为了祖国人民能坐上廉价航空而奋斗。
演讲人即将投稿给《北大校刊》的文章,既不是第一篇,也不会是最后一篇展现北大人理想的文字。
从五四运动到改革开放,从战火纷飞到和平年代,类似的文章在校刊上从未间断过,有的慷慨激昂,有的朴实真挚,但字里行间都跳动着同样的赤子之心。
对真理的追求、对家国的热忱,早已融入了北大人的血脉之中。
如果这篇演讲稿见报后被裴瑜看到了,她大概率会自愧不如,认为自己的觉悟远不如演讲人高。
裴瑜只会根据这些争议,想出一本名为《开局被批享乐主义,反手造出廉价航空》的百万字爽文,重点在于装逼打脸,而不是无私奉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