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小同志,既然是店家一份小小心意,你就收下吧。”章荣国微笑着说道。
王大庆眉头微不可察地抬了抬。
这几次接触下来,他能感觉得出章荣国并非那种只懂玩枪的粗鲁武官,而是深谙官场人情世故之人。
他绝不会不明白,主动跳出来表态,会让王经理更坚定他们与王家之间有着某种联系的猜想。
就王家的能量而言,别说是他这个无权无势的下乡知青了,就连合江地区的一把手恐怕都要小心攀附。凭什么轮得到他来染指?
恐怕,王大庆目光随意地扫了一眼旁边,正与章洛洛挽着胳膊有说有笑的程光娥。
他一时搞不明白这女人到底想干什么,不过既然目前没有实质损害,就顺着看一看,若是日后真有什么难以转圜的,他大不了一走了之。
这天下之大,难道还能容不下他这条小小的过江龙?
王大庆心中快速权衡,随即伸手接过王经理递来的布袋:“那小弟就不再推辞了,劳烦王经理替我向于店长传个话,回头找个时间我再来叨扰。”
“王同志请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王经理笑得满面春风,神情里透着几分真诚。
王大庆看着这笑容不像作伪,心中不禁感慨。
于峰调教人还真是有一手,能让百年老店的继承人心甘情愿替人办事,绝不只是仗着有个后台是省级大员那么简单。
他随即转头对章荣国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得赶着回家,就不多打扰了。多谢几位今日的款待,回头我做东,几位可要赏脸。”
这话听着就是客套,章荣国嘴角带笑,眼神却没什么波动:“太客气了……”
王大庆觉得气氛已经到位,便招呼还站在一旁一脸发愣的马国宝离开。
章荣国与另外两名同志站在原地目送,等两人身影在街口彻底消失,才和王经理闲聊几句后上了车。
“章哥,我对合江不太熟,回头得麻烦你带我一趟。我想买点东西,亲自上门感谢王大庆的救命之恩。”程光娥忽然开口。
章荣国眉头轻蹙。
前些天,那四男三女的医学生小组前往大寨公社调研药草,王家特意安排人手保护,程光娥就乔装成其中一名随行队员。
结果中途她离队去办事,回来时弟弟和其他人全都失踪,跟着第一批搜救人员进了丧命谷找人。
她这才刚脱险,现在又想跑回去。
王家长辈那边早就对她一意孤行颇有微词,他要是再放任不管,迟早出事。
“我觉得吧,香江楼作为合江地区为数不多的百年老店,我们请王同志和他朋友吃一顿,已经代表了足够的诚意,没必要再特意上门登门。”
章荣国语气缓和地劝道。更何况王大庆那次进丧命谷,本来就是收了钱的。
“一顿饭怎么比得上那么多条人命?”
程光娥语气轻柔,却话中有话,似乎暗示当初的意外她负有最大责任。
“成吧,既然你执意如此,我回头安排。”章荣国知她主意已定,无奈同意。
而另一边,王大庆忽然连续打了三个喷嚏。
“我爷说,凭空连打三个喷嚏,肯定是背后有人在念叨你。”马国宝抬头认真地说道。
“睡醒了?”王大庆侧眼看他。
“啥呀?你总说些我听不懂的。”马国宝一脸莫名。
“哼哼,刚才在饭店你那魂儿都快飞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在替你说媒。”
“我……我哪见过那样的高档饭店吃饭啊,紧张点不是很正常嘛。”马国宝挠头,讪讪低声。
“……”
两人一边拌嘴一边往郊区火车站走去。
下午有一趟客运列车直达县里。
两人赶得不早不晚,正好买票上车。
等到达县城,已近午夜,县招待所早就打烊,他们只好抄近路走夜路回民主屯。
两人沿着铁路快步前行,打猎出身的他们身体素质过硬,加上王大庆还有浓缩灵泉当“人参液”饮用,状态极佳。
天刚蒙蒙亮,他们便顺利抵达了民主屯。
二人简单道别,各自回家。
王大庆一觉睡到下午,睁开眼就看到陈倩的大脑袋快贴到自己鼻尖。
“大姐,您不仅嘴大,脑袋还大,凑那么近,吓死人。”王大庆眨着眼调侃。
陈倩抬起头,指着炕边大包小包:“快快快,这些怎么安排赶紧说,我一天都没心思干活。”
“你哪天上班不是跑去供销社聊八卦?我才不信你有多投入。”
王大庆翻了个身坐起来,满脸嫌弃。
“你就不能嘴下留情,说话不打脸,说人不揭短。”
陈倩撇嘴,“我现在每天晚上还跟红梅夜读专业知识,学习很认真。”
王大庆笑着,摆弄着脚边的袋子:“往常你不是自己动手分,这回怎么还等我开口?”
“布料太好了,红梅说是要送人的,叫我别动。”
陈倩满脸焦急,“可这不是送人的吧?”
“张知青还真是神算子。”王大庆点头感慨。
陈倩脸色立马垮了下来,像被泼了冷水,闷闷不乐地滑下炕。
“骗你的。”
大庆笑出声,“这些布匹、书籍,还有裁缝小工具,全是给你们的。”
陈倩瞬间从乌云密布变成阳光灿烂,一把抱住袋子爬上炕:“不得不说你这小子从小在大城市长大,眼光真毒。这花色我和红梅都喜欢得不得了……”
王大庆给陈倩取“陈大嘴”的外号不是没道理。
陈倩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他点了根烟坐在炕边,默默看着她捣鼓袋子里的东西,笑而不语。
其实哪是什么毒辣眼光,不过是前世早就知道她们的喜好罢了。
“尤其是这块素雅的兰花印布,简直就是打红梅心窝上了。”
陈倩一边比划一边感叹,“你心里要是没点小算盘,鬼都不信。”
此时,马国宝带着傻乎乎的阿呆还轮流来蹭饭吃,每天换着做饭。
今天轮到张红梅,下课赶回来后正在堂屋忙着做晚饭。
听见陈倩那句“心里没点小算盘鬼都不信”,手中的菜刀突然停了几秒,随即猛地一刀斩在熏肉上,砧板响声震天。
“什么小九九小六六的,我早就说过,四年后高考恢复,你们都得回城继续念书,绝不是画饼充饥。”
王大庆顿了顿,神色认真,“所以除了学习,其它事你们暂时都别想太多。”
他一脸老气横秋地劝道:“将来国家发展,各行各业都需要人才,你要把护理学学好,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
“得了得了,你比我爷还爱唠叨。”陈倩撇撇嘴,一听讲学习就脑袋大。
堂屋那边,张红梅听得又一次没能等到想听的回应,手起刀落,熏肉被她砍得几乎碎成肉末。
土炕房这边听得清清楚楚。
陈倩指着王大庆怒道:“不敢正视自己内心,你还是个男人吗?”
王大庆抽着烟,没有作声。
虽然这具身体才二十出头,但他心里清楚自己活过一世,是个老头子。
更知道什么时候该动心,什么时候该控制自己。
四年后改革开放,接下来的数十年将是人类文明史上最大一次奇迹爆发期。
那个时候如果还天天想着谈情说爱,那才真是愚蠢。
他的目标早已明确,要让身边重要的人都能少些遗憾,多些改变。
张红梅若想在农科领域有所成就,那他就会倾尽所有,绝不拖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