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弘文站在书房窗前,望着庭院中盛放的牡丹,手中的医书早已被搁置一旁。这本该是赏心悦目的季节,可他的眉头却始终紧锁。
“官人,可是又遇到烦心事了?”
明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贺弘文转身,看见妻子端着茶盘站在门口,一袭淡青色的衣裙衬得她越发清丽脱俗。
岁月似乎格外眷顾明兰,虽已为人母多年,却仍保持着少女般的灵动。
“没什么,只是些生意上的琐事。”贺弘文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接过妻子递来的茶盏。
明兰走近窗前,顺着丈夫方才的视线望去,轻声道:“这牡丹开得真好,记得我们刚搬进这宅子时,还是几株小苗呢。”
贺弘文点点头,啜了一口茶。
茶是明兰亲手泡的,清香中带着一丝甘甜,就像她的人一样,总能给他带来慰藉。
“官人。”
明兰忽然转身,直视着贺弘文的眼睛:“我们回白石潭老家去吧。”
贺弘文一怔,茶盏停在半空。
“带着孩子,往后远离这汴京的是是非非,从此安安心心的过日子。”明兰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我们的生意这些年已做到了很好,再不必担心衣食。往后游山玩水,就是余生所做之事。”
贺弘文放下茶盏,握住妻子的手:“你怎么突然……”
“不是突然。”
明兰摇摇头:“自从去年那场风波后,你虽表面如常,可眼里的光彩却一日日黯淡下去。昨夜你又在梦中惊醒,喊着不要伤害他们……我同你的心一样……”
贺弘文心头一震。
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没想到妻子早已看透一切。
“况且。”
明兰继续道:“近日府上收到的那些匿名信,还有药铺接连遇到的麻烦,我都知道。”
贺弘文长叹一声,将妻子揽入怀中。
明兰说得没错,近来贺家的生意频频受阻。
先是漕运的货物无故被扣,接着是几家药铺分店同时遭遇火灾,损失惨重。
更可怕的是,三日前他收到一封匿名信,上面画着一把滴血的匕首,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不识抬举”四个字。
“我只是担心……”
贺弘文声音低沉:“白石潭老家虽好,但毕竟不如汴京繁华,你和孩子……”
明兰轻笑出声:“官人忘了,我小时候就是在宥阳老家长大的,那里有青山绿水,有淳朴乡邻,孩子们可以在田野间自由奔跑,不必像在汴京这般,整日关在高墙大院内,连出个门都要前呼后拥,生怕遇到什么不测。”
“是啊,孩子们在汴京虽然锦衣玉食,却少了那份天真烂漫的自由。”
贺弘文想起自己小时候在乡间奔跑的快乐,那是多少金银都换不来的。
“好,听娘子的。”
贺弘文突然开口,声音坚定:“我们回白石潭。”
“只是,若我们都走了,你母亲那里……”
“母亲她会同意的。”
接下来的日子,明兰便开始安排离京事宜,他将汴京的产业委托给几位信得过的掌柜打理,只保留几处最核心的药铺商行。
对外则宣称要回乡祭祖,暂离汴京一段时日。
“公子,真的决定了吗?”老管家站在书房里,皱纹纵横的脸上满是担忧。
“老奴不是要阻拦公子,只是贺家基业在此……”
“祖母同意我们回去,母亲若不愿意,也可以住在这里,我们会常回来看她的。”
贺弘文拍拍老管家的肩:“你在我们贺家半辈子,又看着我长大,应该明白我的心思。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够用就好。这些年我拼命经营,原以为能让家人过得更好,却不想反而将他们置于危险之中。”
“公子说得是,老奴只是……舍不得公子……”
“所以我想请你跟我们一起回白石潭,那里的宅子虽不如这里气派,但足够宽敞,在那里你可以安享晚年。”
福伯老泪纵横,连连点头。
夜晚,贺弘文望着天空。
汴京的夜空比白石潭的要暗淡许多,这里的灯火太亮,掩盖了星辰的光芒。
“官人,在想什么?”明兰走到他身边,为他披上一件外衣。
“在想我们初到汴京时的情景。”
贺弘文握住妻子的手:“那时我一心想要出人头地,让你过上好日子。”
明兰靠在他肩上:“你已经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现在,是时候为自己而活了。”
次日清晨,贺家的马车悄然驶离汴京。
没有盛大的送别,只有几辆朴素的马车载着一家老小和少数忠仆。明兰特意选了最不起眼的路线,以免引人注目。
马车驶出城门时,明兰回头望了一眼那座繁华的城池。高耸的城墙,熙攘的人群,还有那些她一手建立起来的商铺、货栈……
这一切都曾是他的骄傲,如今却成了她急于逃离的牢笼。
贺弘文将小儿子贺遥抱到怀里,喃喃自语道:“贺遥,我们去一个美丽的地方,那里有清澈的溪流,有开满野花的山坡,晚上还能看到满天繁星……”
明兰笑着道:“那里是爹爹长大的地方,你一定会喜欢的。”
马车一路向南,沿途的景色逐渐从繁华的市镇变为开阔的田野。
看着窗外掠过的牛羊、农舍和庄稼,明兰不时发出惊叹声。
十日后,当马车翻过最后一座山岗,一片宁静的河谷展现在眼前。
远处青山如黛,近处稻田如毯,一条银带般的河流蜿蜒其间,河畔散落着白墙黑瓦的村舍。
“白石潭……”贺弘文轻声唤着故乡的名字,眼中泛起泪光。
明兰看着贺弘文激动的侧脸,心中涌起一阵愧疚。
这些年她忙于生意,竟从未和他回来看看。
贺弘文从未抱怨过,但她知道,她一定常常思念这片土地。
马车驶入村庄时,早有村民认出了贺弘文,纷纷上前问候。
“弘哥儿回来了!”
“”这是你家娘子和孩子吧?长得真俊!”
“老贺家知道你们要回来,早就把宅子收拾好了!”
贺弘文一一回应,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
明兰看着贺弘文与乡亲们熟络地交谈,忽然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归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