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未至,北门外已是一片肃杀。
韩德终究没有听从李承的意愿,仍暗中布置了血诏亮相的计划。
贺昀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渐亮的天际线,心情复杂如麻。
贺曦悄然而至,递上一块热巾:“”擦把脸吧,外祖母到了。”
贺昀一怔:“外祖母?她来做什么?”
“说是听闻城中局势,特来相助。”贺曦压低声音。
城楼下的临时军帐中,卫恕意一袭素衣,正从容地沏茶。
见几人进来,她抬头微笑,眼角细纹中藏着岁月沉淀的智慧。
“昀哥儿来了,曦儿,快来坐。”
贺昀行礼:“祖母安好,您怎么来了?这太危险了。”
卫恕意将茶推到他面前:“正因危险,才不得不来。”
她声音轻柔,却字字清晰:“我有一法,或可免今日血光之灾。”
“什么方法?”明兰也很好奇。
“让我去见赵宗全。”卫恕意眸中闪过一丝众人读不懂的情绪。
贺昀手中茶盏一颤:“这……太冒险了!赵宗全此刻必是满腔杀意,您……”
卫恕意轻轻开口:“当年,官家从禹州入京,一路艰难险阻,都走过来了。官家宅心仁厚, 他不会怎么样的。”
晨光中,两军对峙。
北门外,赵宗全的金龙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城楼上,韩德暗中布置的弓箭手已就位。
血诏就藏在李承身上,只待韩德一声令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北门突然开启一道缝隙。
一个素衣女子独自走出,手中无剑无杖,只有一面小小的白色令旗。
“那是……文安县主?”
贺昀握紧了剑柄,只见卫恕意步履从容地向阵前走去。
赵宗全的先锋骑兵立刻围了上去,刀剑出鞘的寒光在朝阳下刺目惊心。
“她疯了吗?”
韩德脸色铁青:“快!弓箭手准备!”
“等等!”
贺昀按住韩德的手:“看!”
令所有人意外的是,那些骑兵在看清卫恕意面容后,竟纷纷退开。
更令人震惊的是,当消息传到中军,赵宗全竟亲自前来!
距离太远,贺昀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只见卫恕意向官家行了一礼,赵宗全则面色阴晴不定。
“这……”贺曦声音发颤。
时间仿佛凝固。城上城下,数千将士屏息等待。
贺昀的掌心全是汗水,韩德不停踱步,连一向淡然的李承都站在了城垛边,目光紧锁远方军帐。
约莫半个时辰后,御辇终于返回。卫恕意安然下车,向城楼方向微微点头。接着,令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
赵宗全登上高台,声音传遍四野:“朕已查明,所谓先帝遗孤实乃谣言。然上天有好生之德,朕今日特赦所有从逆者,绝不迁怒他人!”
鸣金声起,大军开始有序后撤。
城楼上一片哗然,韩德脸色铁青:“这……这怎么可能?”
唯有李承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
贺昀急步下城,在护城河边迎回卫恕意:“祖母,您究竟对官家说了什么?”
卫恕意笑而不答,只是轻抚衣袖:“尘埃落定,何必再问?”
“可是血诏……”
卫恕意突然正色:“有些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为了李承的安全,也为了贺家,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无论谁做皇帝,只要能为百姓谋福祉,就是明君。”
她望向正在撤军的远方:“有时候,放下比争夺更需要勇气。李承明白这一点,希望你们也能明白。”
当夜,李承悄然离京,只留下一封信:“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愿守初心者,济世在民间。”
韩德愤懑难平,却也无可奈何。
而那个谜团——卫恕意究竟用什么打动了赵宗全,成为了秘密。
“母亲,听说韩将军被调往北境了。”明兰道。
“朝中都在传……说那日您给官家看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他才突然退兵,您到底……”
“明兰。”
卫恕意轻叹一声:“来,坐下说。”
卫恕意为明兰披上外衫,手指抚过女儿已经显怀的腹部,眼中泛起温柔。
“母亲,您又转移话题。”
明兰撅嘴,此刻倒显出几分少女娇态:“自我及笄起,每次问您要紧事,您不是给我添衣就是让我喝汤。”
卫恕意笑了:“因为做娘的,最关心的永远是孩子是否吃饱穿暖。”
她将明兰的手握在掌心:“至于那日之事……我是你母亲,字会护你一世平安。”
明兰一怔。
她自幼便知晓卫恕意并非生母,但二十年来,这份养育之恩早已胜过血脉亲情。
“母亲……”她声音软了下来。
“官家并非残暴之人。”
卫恕意望向窗外月色:“李承无心帝位,这是百姓的福气,至于其他……”
她转回目光,指尖轻点明兰心口:“有些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可如今盛家在朝中如日中天,长柏哥哥和长榆深得官家信任,我担心……”
“担心盛极必衰?”
“为官之道,最忌锋芒太露。如今盛家、贺家权势日盛,官家岂能毫无忌惮?”
明兰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那日您是用……”
卫恕意竖起食指抵在唇前,摇了摇头:“记住,在君王面前,有时候示弱比逞强更有力量。”
“别怕,有娘在一日,就能护你们平安。”
窗外传来打更声,已是三更天。
明兰靠在卫恕意肩头,眼皮渐渐发沉。朦胧中,她感觉母亲为她盖上了薄被,哼起了儿时的歌谣。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春日。
明兰坐在凉亭中,手中绣绷上的百子图才完成一半,心思却早已不在针线上。
自那夜与卫恕意谈话后,她总觉得心头压着块石头,连带着这几日胃口都不大好。
贺家如今风头正盛,贺昀新晋兵部尚书,贺曦也升了太医院院判,可越是如此,她越不能安心。
“娘子,听说今日御史台联名上奏,弹劾韩德在北疆擅开边衅。”
明兰心头一跳。
韩德被调往北境才三个月,这弹劾来得未免太快。
“那官家怎么说?”
“官家没有表态。”
“韩将军与我们交情不深,官人何必忧心?”明兰故作轻松地问。
贺弘文深深看了她一眼:“今日弹劾韩德,明日就可能……”
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转而道:“你告诉曦儿和昀儿,近来凡事小心些才是。”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明兰头上。
她突然明白了卫恕意的担忧——盛家、贺家同气连枝,一损俱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