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突然发起进攻,高慎微靠着灵活走位,不断闪避,时不时借力打力,化去李世民的攻势。
绝对的力气面前,硬碰硬绝对讨不到好。
李世民属于天赋型选手,天生神力,这一点,高柏不行,借尸还魂的高慎微也不行。
几次攻击都被“推”掉,李世民极其不爽,指着高慎微骂道:“姓高的,是个男人你接招,这么躲像什么样子?”
高慎微抚着袖子,神色淡淡,“这副身体有一把子力气,却没有陛下的神力。陛下一身硬功夫,我硬碰硬跟拿头去碰石头有什么区别?”
李世民收了攻势,回到刚才的地方落座,高慎微默默收拾被掀翻的桌案,将摔碎的瓷片一片片捡起来。
“偌大的府邸,没有伺候的仆婢吗?要你亲自做这些事情?朕几次过来,你府上都是人影稀疏。”
高慎微道:“原身是个游侠,府中只几个看家的老仆。况且,我来的那个时代,大多数家庭,也没有请佣人的习惯。”
“朕在梦中见过先生,只是先生不知。”
高慎微点点头,这话他信,鬼神之说,讳莫如深,大多数人嘴上不信,更多时候是怕信了引来脏东西,并非是真的不信。
“朕若没有这一身天生的力气,绝不是先生的对手,或可说与先生力气相当的人,没几个能与先生一战。”
高慎微笑着道:“当兵的,都是粗人,让陛下见笑了。”
“大学研究生毕业,当了个兵就成粗人了。朕算是明白了,承乾那令旁人自惭形秽的谦虚是跟谁学来的了。”
高慎微笑道:“研究生有什么用?上头还有博士,博士后……这么一算,我可不就是个粗人。”
“好茶,放在哪里都是合时宜的。”
要他留下的潜台词,高慎微听懂了,他想到一句话,请客斩首,收下当狗
斩首对他无用,他最多回到未来,渤海高氏有些家世,没有正当理由,也不能随便斩首。
他在东宫挂虚名,皇帝多次“礼贤下士”,客是请到位了,现在差最后一步,收下当狗。
高慎微道:“我一个人吃不完那么多茶,那些茶叶,哪里来的终究还是要回哪里去。”
说得是茶,品的是人,李世民心口仿佛被什么牵动,抽痛不已,竟有一股谶语的味道。
哪里来的,终究要回哪里去。
承乾回了后世,换回原来的承乾,这都还好,承乾寿数止步在贞观十七年才是最糟的。
托付稚子,只怕权臣坐大,除非他能活到皇孙独当一面的时候。
“前日与高明商讨治理,高明说一个朝廷失去了利益再分配的能力,就会被百姓丢弃。
王朝的强盛是可用于再分配的利益不断增加,王朝的衰落,实则是是利益再分配的能力不断减弱。”
高慎微点了点头,“没毛病,历史书上一堆的原因,外因内因,主副原因,都是虚晃一枪。
古往今来,王朝兴衰存亡,总结成一句话就是:吃不饱饭了。
老百姓一开始就不是吃肉的,极少数老百姓可以喝点儿肉汤,大多数老百姓吃的是饭。
王朝发展的最后,没有吃过肉喝过汤的老百姓,给人砸了饭碗。
绝大多数情况,造反,不是一个道德问题,而是一个生存问题,造反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活!”
“大唐,有一场对后世影响深远的叛乱,今日朕想与先生聊一聊这个问题。先生以后世的眼光,替朕分析一下这一场战争。”
高慎微思索片刻,“陛下说的那一场叛乱,对后世的确影响深远。
后世王朝,对武将严防死守,重文轻武,唐之后,华夏武德不兴,多有那一场叛乱带来的阴影。”
李世民道:“边地不可能不驻兵,不能因为发生了叛乱,就放弃对边地的戍卫和治理。”
高慎微道:“动乱即是分歧,分歧的核心就是利益。
关陇世族吃肉,山东世族喝汤,长久以来这样的局面,引起了山东世族的不满。
叛乱过后,管控地区许多勋贵大族被杀了个干净,山东世族在大唐朝廷话语权大大增强。
这一场叛乱的第一个原因,就是关陇和山东两大世族,在利益上分配不均。
有人总说,随着长孙无忌之死,关陇世族被打垮了,认为这是高宗皇帝和武周女皇的胜利,我认为这个结论是错误的。
李唐皇帝出身关陇,李唐皇族才是关陇最大的世族,只要大唐王朝还在,李唐皇族的统治还在,关陇就不能说被打垮。
长孙无忌之死,恰恰是唐初的一场利益再分配,是关陇李姓皇族向山东世族退让的表现,是平衡关陇和山东两大世族的一场政治操盘。
把已经退出朝局四年,在家里编书的长孙无忌拎出来做马前卒,国舅的份量足够,也可见关陇李姓皇族的诚意。杀一个闲人,也将退让的损失降到了最低。”
“胡闹!”李世民拍案怒斥,并不觉得这一步棋走的多好,“承乾就是你教坏的,思考问题始终从臣的角度出发,不去忖度君的得失。
外戚也是皇帝的颜面,辅机若是太国舅,拎出来做马前卒也就罢了。
皇帝正经的舅父,拿自己舅父做马前卒示好,损的是皇帝的威严。
退一万步讲,就算拿辅机做了马前卒,那就得拍死这个罪名,皇帝还能落一个大公无私的好名声。
即便要平反,那得长孙家后继有人,能拉出来和山东世族打擂台,咬下山东世族一口肉来。
如此,平反还有点意义,关键是长孙家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人。
这样的前提之下,为长孙家平反,就是一步蠢棋。
它意味着,李唐皇族当初对长孙家的处置,就是一场妥协和示弱,皇族的威严将会受到更大的冲击。
皇族可以妥协,可以让步,但不能摆到明面上来。”
高慎微十分平淡的听着,问道:“长孙无忌谋反这些事情,不会是高明说得吧?”
如果是,这孩子也太没城府了!
李世民道:“这些是另一个承乾刺激朕得时候说的。”
高慎微继续道:“军事层面上,府兵对土地依赖性太高,那一场叛乱爆发之后,边军势如破竹,到中原腹地长驱直入。
归根到底,就是中原腹地的土地兼并,已经没有太多土地用于养兵,中原腹地兵力空虚,导致了军事部署上外重内轻。所以,叛乱发生之后,中原无力反制。
再有,就是租庸调的赋税制度,难以为继,老百姓负担加重,老百姓和朝廷的矛盾与日俱增,为叛乱提供社会基础。”
李世民道:“朕是听明白了,说来说去,就是以土地为基础,以经济为表象,以利益为核心,作用于政治层面上,利益的再分配问题。”
高慎微点点头,“古往今来,任何一个时代,土地都是王朝赖以生存的基础,包括未来的新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