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御书房烛火摇曳,李锦洲对着案头的奏章怔忡良久,恍惚间云儿泪流满面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承泽幼时临摹的字帖,墨迹早已晕染,却像根刺扎在心底。次日清晨,他宣来太子承泽,目光落在少年眉眼间与云儿相似的弧度,喉结滚动:\"苏州白云药铺的安神丸,最合朕心意。你乔装前去,务必亲自带回。\"
承泽领命时,没错过父皇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三日后,少年身着藏青锦袍,带着贴身侍卫策马南下。苏州城的青石路上,他望着街边熙攘的人群,将腰牌揣得更紧——那是临行前父皇塞给他的,说是必要时能保平安。
白云药铺的幌子在风中轻晃,承泽掀帘而入时,药香混着桂花蜜的甜腻扑面而来。柜台后正在捣药的阿媛抬头,两人目光相撞的刹那,檐角铜铃突然叮当作响,惊起满街秋蝉。
阿媛手中的捣药杵\"当啷\"一声磕在陶臼边,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少年挺拔的身影。他虽身着寻常绸缎,腰间却坠着块晶莹剔透的羊脂玉佩,举手投足间带着浑然天成的贵气,连鬓边被风吹乱的碎发都显得格外俊逸。\"公子是来看诊的,还是买药?\"她红着脸别开眼,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围裙。
\"我为家父求药。\"承泽的声音清朗如击玉,将鎏金纹荷包轻轻搁上柜台,\"他夜夜难眠,总说唯有贵铺的安神丸能得片刻安宁。\"话音未落,阿媛已转身掀开内堂布帘,脆生生喊道:\"娘!有位公子为父亲求药!\"
云儿握着药戥的手微微一颤。她抬眼望向少年,目光扫过他眉眼间那抹熟悉的英气,心跳陡然漏了半拍。深吸一口气,她将药匣轻轻推上前:\"令尊除了失眠,可还有其他症状?\"
\"时常心悸胸闷,夜半惊醒后再难安睡。\"承泽将李锦洲教他的说辞娓娓道来,却在触及云儿审视的目光时,莫名有些发虚。他下意识挺直脊背,却见云儿忽然攥紧了药匣边缘,指节泛白如纸。
云儿手中的药戥轻轻摇晃,黄铜秤砣撞出细碎声响。她凝视着少年眉梢眼角的弧度,喉间泛起酸涩:“公子今年贵庚?是何处人士?可否告知姓名?”话音未落,柜台上的药罐突然发出细微震颤,惊得阿媛疑惑地看向母亲。
承泽被这连珠炮般的问题问得一愣,下意识挺直脊背,腰间玉佩随着动作轻晃:“在下年方十二,祖籍京城,姓......姓李。”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云儿骤然苍白的脸色,后槽牙咬住舌尖——临行前父皇千叮万嘱不可透露身份,可眼前妇人关切的神情,却让他莫名想多说几句。
阿媛托着腮打量着少年泛红的耳尖,突然噗嗤笑道:“李公子说话文绉绉的,倒像个进京赶考的书生!”她转身翻找药匣时,没注意到母亲死死掐住掌心,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正缓缓滴落在青布裙摆上。
云儿的声音突然发颤,药柜后的药罐都跟着轻轻摇晃:“可否让我为公子诊一诊脉?就当......就当顺路瞧瞧。”她死死盯着少年腕间若隐若现的衣袖褶皱,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阿媛歪头看着母亲反常的模样,刚要开口询问,却被云儿骤然锐利的眼神止住。
承泽犹豫片刻,终究将手腕递了过去。云儿的指尖刚触到他的皮肤,便猛地攥住他的衣袖用力扯开。褪色的云纹锦缎下,肘弯处朱砂色的蝶形胎记赫然在目,与记忆里襁褓中那个婴儿身上的印记分毫不差。
“阿泽......”云儿的声音破碎得不成调子,滚烫的泪水砸在少年手腕上。她死死攥着那只颤抖的手,仿佛一松开就会失去什么,“真的是你......我的阿泽......”承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说不出话,看着妇人泪如雨下的模样,心口泛起莫名的酸涩——这声呼唤,竟比父皇唤他时还要亲切。
承泽被云儿滚烫的目光看得手足无措,下意识想抽回手却又怕失礼:“夫人可是认错人了?”云儿猛然惊醒,颤抖着松开他的手腕,指腹还残留着儿子皮肤的温度。她别过脸去擦拭泪痕,声音沙哑:“抱歉,公子与我那走失多年的孩儿,眉眼间实在相像......”
云儿转身从檀木匣里取出安神丸,又将贴身收藏的翡翠玉瓶塞进承泽掌心:“这是可解百毒的金丹,你随身带着......”她的指尖抚过少年手背,迟迟不愿松开。
承泽捧着玉瓶,望着妇人泛红的眼眶,喉间莫名发紧。他摸出怀中金叶子,却被云儿轻轻推了回来:“公子既与我儿有缘,这药便当是赠礼。”药铺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云儿猛地一颤,望向街对面闪过的玄色衣角——那是皇家暗卫独有的服饰纹样。
“快些走吧。”云儿踉跄着后退半步,撞翻了身后的药罐,“带着药,莫要耽搁......”承泽还未及细问,阿媛已推着他往门外走,临出门时,他回头看见云儿倚在柜台边,泪水又一次漫上眼眶,却对着他强挤出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