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王府的屋檐,三日后的夜里,镇南王被属下搀扶着回到府中,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酒气,脚步虚浮踉跄。晚棠听闻动静,匆匆赶来帮忙,她纤细的手臂环住王爷的腰,将他往寝殿内扶去。
云儿站在廊下,看着晚棠娇俏的身影半隐在王爷身侧,心尖微微发颤。屋内传来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她咬了咬唇,转身离去,廊下的积水倒映着她落寞的身影。
第二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内,晚棠倚在床边,脸上泛着从未有过的红晕,眉眼间尽是藏不住的娇俏与羞涩。云儿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茶汤在盏中轻轻晃动,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既得了王爷宠爱,往后便要更加用心,好好伺候王爷。”
晚棠福了福身,声音甜腻:“多谢王妃教导,奴婢定会尽心。”云儿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腹中的孩子突然轻轻一动,像是感受到了她内心的酸涩,她抬手抚上隆起的腹部,望向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飘来了大片乌云,将阳光尽数遮住 。
秋夜的露水在青石板上凝成薄霜,王府西院的烛火总在丑时才熄。镇南王近来褪去朝服的时辰愈发早了,晚棠窗前的铜铃常常在暮色初临时便叮咚作响。云儿隔着半开的窗,能听见廊下细碎的脚步声,混着少女压抑的轻笑,像把钝刀在心头来回研磨。
铜镜里的晚棠越发鲜活,晨起梳妆时,朱唇不点而艳,眼角眉梢都漫着春色。她捧着王爷昨夜赏的鎏金护甲,指尖轻抚过精美的纹路,连走路时裙裾扫过青砖的声响都带着雀跃。相比之下,云儿抚过自己浮肿的脚踝,藏在宽大裙裾下的身形愈发笨拙,腕间玉镯撞出的清响都显得黯淡。
书房里,王爷批阅奏折的间隙总在揉眉心,可每到黄昏,他却又不自觉地往晚棠的院落去。年轻温热的身躯像团火,缠着他饮酒作乐到深夜。晚棠会用柔软的手臂环住他的脖颈,将新学的江南小调哼在他耳畔,发间茉莉香混着酒香,熏得人醉意更浓。
云儿望着廊下缠绵的两人,腹中胎儿突然剧烈一动。她扶住雕花栏杆,看着王爷揽着晚棠的腰仰头饮尽杯中酒,烛火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交织成模糊的一片。夜风卷起她鬓角的白发,恍惚间竟觉得,这王府的秋天,比往年都要冷上几分。
冬至的北风卷着细雪扑在王府朱红的宫墙上,产房内蒸腾的热气却将寒意隔绝在外。云儿攥着锦被的手指已经发白,额间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滚落,浸透了枕畔的绣帕。随着一声清亮的啼哭划破凝滞的空气,产婆抱着襁褓上前:“恭喜王妃,是位小世子!”
云儿虚弱地撑起身子,颤抖着接过孩子。怀中的小人儿皱巴巴的小脸还带着羊水,却已经本能地往热源处蹭,粉嘟嘟的小嘴一张一合。她低头轻吻孩子的额头,眼角溢出的泪水滴在他柔软的胎发上:“终于等到你了......”窗外的雪忽然下得急了些,却掩不住她眼底迸发的光亮。
然而当王爷跨过门槛时,他的目光却没有落在母子身上。玄色大氅上的雪水蜿蜒而下,在青砖上洇出深色痕迹。他盯着襁褓的眼神像是透过骨肉,看到了更遥远的东西——圣上说过,如果这胎是男孩,就抱去宫里养着。“把孩子抱去暖阁。”他声音沙哑,甚至没有伸手触碰,转身时带起的风掀开了云儿单薄的被褥。
云儿望着他僵直的背影,笑容渐渐凝固在脸上。怀中的孩子突然啼哭起来,仿佛也感受到了父亲的疏离。她轻轻摇晃着襁褓,喉间哼起不成调的童谣,泪水却不受控地砸在孩子细嫩的脸颊上。窗外的北风呼啸着掠过王府飞檐,将这对母子的温度,与那个负手而立的身影,割裂成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