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柚眸中神色淡了些,嘴角仍然轻轻扬着,“回去吧母亲。”
沈如枝心中的不安定愈加浓烈了一些,“柚儿,这世间没有什么比你的性命更加重要......”
“我明白的,”裴柚嗓音轻的像是初冬的微弱风声,“总不好让三番五次的刺客侵扰,搅乱了寺里的清净。”
似乎是有了共识一般,各方势力来崇云寺试探的动作越发勤快,像是要逼着裴柚离开这个庇护所。
裴柚抿了抿唇,她身边又侍卫保护,暗中又有实力深不可测的飞云卫守着。然而寺庙中的其他师傅,却是实实在在承担着更大的风险。
她能感觉到每一次派来的刺客身手都更加矫健,阵仗也一日比一日凶猛,迟早有一日会祸及其他无辜的人。
沈如枝闻言默了默,其实其他人的性命在她眼中比不得裴柚的安稳重要,只是京城中九皇子势力越来越大,如今已经被封为睿王。
他封王后的请的第一份恩典,就是要未婚妻回京......
裴柚不知沈如枝内心所想,却斟酌着另一个问题,不知该如何问出口。
母女二人就这般相伴着,一路往苍玄法师的禅室去,期间相对无言却气氛融洽。
人上了年纪,是不大爱说话的,沈如枝的余光中是容颜越发出众,性子越发沉稳的姑娘。柚儿从小就是耐得住性子的人,不知何时起心思也沉稳起来。
女子有城府是好事,沈如枝却仍是忧心,与城府一同增长的,还有更重的忧思,沈如枝一时之间有些矛盾。
“柚儿对睿王如何看?”
“母亲可知道司年哥哥去了何处?”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裴柚微微睁大了眼睛,她知道睿王就是九皇子,不过跟她有什么关系?
沈如枝也一时愣住,却忽然松下一口气来,自己的问题从某种角度上,柚儿也是回答了。
“萧然与司年那孩子一个狼一个狈,任谁都不知道上哪里去了。”
裴柚眉梢的弧度都有点耷拉下来,她借用岑冉辰的势力在京城中找了良久,但是还是没有江司年的踪迹。
不过母亲对江司年的评价倒是恰如其分,狈是狼群中最狡猾的那一只,跟江司年多智近妖的样子简直不要太像......
“睿王如今似乎大权在握,但是我觉得前太子未必不会翻身。”裴柚以为母亲是问的权谋,便粗略回答了自己现在知道的东西。
成允释被废只发生在一夕之间,在京中行巫蛊之术谋害九皇子的人,从三皇子变成了当时贵为太子的成允释。
三皇子翻案的契机恰如裴柚之前推测的,那一瓶毒药并不是成允殷所中之毒,连带着先前被牵扯进去的望远侯府一家,都同时洗脱了嫌疑,从牢中放了出来。
裴柚想到京城中的家人,神色明显有些不佳。
“母亲说的可不是这些事,”沈如枝笑道,“母亲说的是女儿家的心思。”
这句话一下子把裴柚从刚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转而神色有些不解。
“你喜欢睿王吗?”沈如枝的问题浅显直白。
裴柚一瞬间有些愣住,喜不喜欢成允殷?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她从未将成允殷放在那个位置上想过。
见她沉默,沈如枝的心一瞬间又揪起来,难不成柚儿既对司年那孩子有想法,又喜欢睿王吗?那倒真是个麻烦......
“没有,女儿不喜欢睿王。”裴柚连忙否定,“睿王对我也无意,母亲怎么突然这么问?”
沈如枝表情严肃了些,“这是最紧要的问题,毕竟你和睿王身上,却是还背着前太后金口玉言的赐婚。”
裴柚闻言有些默然,她离开京城之后,无异于跳出了原本的圈子,将京城的风云看的更清楚了一些,其中最先搞清楚的,就是自己的身世。
“睿王腿还没有受伤的时候,婚约是陈云心的,”裴柚的语调平静,对此一点波澜都没有。
即使她已经知道了望远侯府将自己接回来,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是话音落下时,情绪却是一点起伏都没有。
“所以现在,自然也是她的。”
睿王成允殷的母妃是承元帝早逝的白月光,连带着他也成为皇帝最看重的儿子,从小就文韬武略,比一众皇子都要好。
后来大皇子与四皇子争权夺利,影响朝政之时,当时还是九皇子的成允殷一举平定朝堂,名声大振。
若不是后来战场上受了暗伤,不良于行,这大祁的皇位几乎就像是板上钉钉似的属于成允殷,连带着望远侯府的地位都水涨船高。
可谓是鲜花添锦,烈火烹油。
然而当这样的启明星陨落,成允殷性格陡然变得暴戾、残忍,望远侯府也是第一个将人弃之不顾,马上撇清关系的。
“睿王如今走到哪都要带着陈家小姐,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裴柚说起这话来也没什么表情,“既然本就是两情相悦的事情,女儿可不想进去横插一杠。”
沈如枝听着,似乎也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儿,只觉得睿王的行举实在是矛盾,他整日将陈云心带在身边,却还向圣上请旨要柚儿回去。
莫不是真如京城中的闲言碎语所说,要坐享齐人之福?沈如枝这般想想,就觉得让人作呕。
若是睿王真打了那样的主意,沈如枝是绝对不会让女儿去跳那个火坑的。
裴柚不知道沈如枝心中又多盘算出来了什么东西,只是在走到禅室前,停住了脚步。
叩门的手还没有落下,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一声,“请进吧。”
裴柚已经对苍玄法师这种神乎其神的掐算能力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时候也没多大震惊,于是推开门,先将沈如枝扶进去。
“小施主又欺负老衲的徒儿了?”苍玄法师眼皮子都没有掀起来一下,带着笑意的声音已经传来。
裴柚唇角弯弯,“我瞧着应梵小师傅,还是不做大人样子的好看。”
苍玄哈哈一笑,抚摸着胡子睁开了眼睛,“小施主如今是要归去?”
裴柚点了点头,“法师算的好准。”
苍玄的神色依旧慈悲,像是大殿中矗立着的金身佛像。
“既然如此,老衲送小施主一卦可好?”
裴柚一时间有些惊喜,行动上已经盘腿坐在了苍玄身旁的那个蒲团上。
寺庙中的师傅给人卜了一卦又一卦,却始终不曾有人开口给自己算上一卦,年纪最小的应梵倒是有这个想法,可惜似乎功底跟不太上,让裴柚好生失望。
“法师肯替小女算一算,那自然是极好的。”
看着裴柚生动的表情,那张绝色的容颜显得更加光彩夺目。
算卦之时自然不宜有旁人在场,遂沈如枝已经离开了屋中,徒留裴柚与苍玄法师同坐一列。
“小施主不是不信这些?”苍玄法师的话乍一听像是笑话。
裴柚鼓了鼓腮帮子,解释道,“小女也不是一开始就不信,只是当年随着家中哥哥游历之时,见过了一个疯癫和尚。”
此刻,若是裴柚看苍玄法师一眼,必然能够发现他的神情有一些微妙,只是裴柚还沉浸在给自己洗白的小世界里,没看到苍玄法师。
“释家讲究八戒,但是那疯癫和尚荤素不忌,酒水也照喝不误,嚷嚷着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鬼话,”裴柚是讲故事的一把好手,脸上的表情也丰富。
“这让我如何能信得过不是?”裴柚给自己洗白完了,也不忘记捧一捧苍玄法师,“但是法师是有这本事的人,小女自然是一万个信服,哦不,十万个信服。”
这一套连环招式打下来,苍玄法师却只有叹息,“小施主想问什么?”
裴柚闻言坐直了身子,神色也严肃认真起来。
苍玄法师知道裴柚就算在清静无为的寺庙之中,还是关注着时局与朝政,已经准备好裴柚问时局之事。
裴柚眼神严肃又认真,像是在盘算什么深奥到无与伦比的问题。
“我想问问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