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砺望着眼前那扭曲咆哮的身影,眉头紧锁:“她已经完全变异了,艾伯特。你还不肯承认?”
“她还没有咬我,也没有挣脱。”艾伯特强硬地说,“我一直给她喂食,帮她擦身,哪怕她不再说话,我也相信她还记得我。她只是……只是太痛了。”
他双眼通红,整个人仿佛一具空壳:“我们一起生活了三十六年,我不能亲手杀了她。我做不到。”
空气中弥漫着死寂的沉重,只有玛丽断断续续的低吼在昏暗房间里回荡。
张砺缓缓放下枪,眼神从玛丽身上挪开,看向地板上那些旧照片、摔裂的水杯、还未吃完的罐头。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艾伯特为何执意留在这间屋子,不愿离开。
这不是家,这是他心里残存人性的最后防线。
“她还在里面……”艾伯特低声道,声音像锈掉的锯片在磨,“你不知道,有时候她会看着我,眼睛跟以前一模一样。”
“她还记得我。她还会咕哝我的名字。”他像念咒一样重复,“我不能杀她,我怎么能杀她。”
他慢慢站起身,挡在玛丽面前,像一堵颤抖的墙,“有些人……变了,但你知道,他们不一定全没了人性。”
张砺没有接话,沉默地望着眼前这场景。他不是没见过悲剧,也不是没见过感染者,但第一次,他在一个感染体身上,看见了“人”的残影。
“你不该把她留在这。”张砺低声说,“这对你,对她……都太残酷了。”
艾伯特的眼中划过一抹绝望,却固执地摇头:“但我若放手,她就真的死了。”
屋外的风吹过窗缝,带起窗帘微微一动。张砺知道,这一刻,无论怎么说,这个老人也不会松手。
他缓缓收起枪,目光依旧警惕,但语气坚定:“你尽力守住她吧,我们不会留下了。”
艾伯特怔了一下,低声问:“你要走?”
张砺点了点头:“我们不能冒这个险,孩子们还在楼下,她太不稳定了。”
艾伯特低下头,神情沉重地坐回玛丽身边,什么也没说。
张砺站在门口最后望了他一眼,声音不高却带着一丝温度:“祝你好运,艾伯特。”
他转身离开,脚步坚定。而那道低沉的嘶吼,仍在他背后回荡,像风一样穿透骨髓。
张砺一层层踏下楼梯,脸上的阴影随着楼道的光线交错变化。他刚一走进客厅,王沐晴便从沙发边站起,神情紧绷:“怎么了?”
“收拾东西,立刻走。”张砺语气低沉却果断。
“发生什么了?”王沐晴一边拉起孩子,一边压低声音追问。
张砺只看了她一眼,声音如冰:“她已经完全变异,锁在楼上的房间里。艾伯特拒绝离开,我们不能冒险。”
辰宇听懂了只一部分,但已感受到空气中压迫的气息,立刻抓紧了母亲的手。圆圆也一脸惊慌,压着嗓音问:“那……那我们去哪?”
“车上说。”张砺已经走到门边,一边警戒屋外动静,一边回头,“快,五分钟。”
王沐晴迅速带着两个孩子收拾他们的小包,张砺则检查枪械与水桶、补给包的完整性。
几分钟后,他们打开正门,一股冷风灌入室内,仿佛将屋里的沉重一并抽空。
张砺没有再回头。他知道,有些人留在废土里,是因为他们再也没有可以离开的理由。
……
车子驶离了农场,重新回到西北方向的乡道上。路面上落满了枯黄的树叶与沙土,轮胎碾过时发出干脆的摩擦声。
辰宇坐在后排,脸色仍然有些苍白;圆圆则一言不发,紧紧抱着自己的小包。后座的空气安静得像一层玻璃。
张砺握着方向盘,目光始终锁定前方,表情冷峻,但眼神中带着一丝未散的压抑。
“我们不该去碰那扇门的。”王沐晴轻声说,语气并没有责备,而是复杂。
“如果不去,今天晚上我们就可能会睡在那屋子里。”张砺声音低沉,却坚定,“她的锁已经松了,地上的磨痕很浅,说明最近她挣扎得越来越厉害。”
王沐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头:“我知道你是对的。”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只是……那艾伯特是真的在等死。”
“他不是在等死。”张砺目光没离开路面,“他在等一个理由,能让他放弃那最后一点希望。”
“你觉得我们该给他这个理由吗?”
“不是我们。”张砺轻声说,“是时间。”
车厢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只剩下路边风吹树枝的呜咽声,和无人机在远处高空盘旋侦查的低频回音。
他们继续沿着西北方向的道路缓缓前行,太阳从云层缝隙间洒下一缕黯淡的光,映在前方残破的加油站与电线杆残骸上。
张砺知道,下一段路还很长,而他们必须尽快找到下一处可供停留的地方。越往北,气温越低,危险也越多。他没有时间沉浸在任何人的悲剧里——因为,他的家人还活着。
……
时间来到下午三四点,阳光穿过稀疏的云层,斜斜洒在公路两侧的树林边缘,空气中多了一丝寒意。
王沐晴正坐在副驾驶席,操控着无人机进行侦查。她的目光紧盯着屏幕上的实时画面,手指不断在界面上切换视角。
“前方两公里,有一个居民社区。”她忽然出声,“从航拍角度看,街道还算整洁,没有明显战斗痕迹。房屋大多数结构完整,还有一处小型超市、一个社区诊所和加油站。”
张砺略一沉思,点头:“看着像是撤离前被封闭的区域,可能没被丧尸大规模侵入。”
“外围有几只游荡的丧尸,但数量不多,活动也不集中。”王沐晴继续道,“这片区应该相对安全。”
“好。”张砺微微调整方向盘,“找个单户型,二楼带窗,便于撤离和防守。先住一晚,等天亮再决定是否搜集物资。”
“我们今晚住那里吗?”圆圆探出头,小声问。
“嗯。”王沐晴回头朝她一笑,“应该能找到个温暖一点的地方。”
车辆缓缓驶入社区外围,远处传来几声遥远的咕哝与风吹门板的响动,张砺缓慢减速,随时准备停车侦察。他知道,这一次,他们终于有可能能在夜幕彻底降临前,找到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临时庇护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