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近黎明,雾依旧厚重,但空气中那种压迫感似乎稍稍缓解了一些。
王沐晴站在窗边,目光穿透着沉沉的灰白,手电已关,她靠感觉判断天色的变化。她的眼神里没有慌乱,只有沉着的冷静和一点点疲惫。
张砺没有再入睡。他靠在角落,双膝微曲,枪横放在膝头,眼睛半睁,像是随时准备起身的狼,静静地等待着夜与晨的交界。
两人都没说话。屋内只剩下孩子轻浅的呼吸声和雾气拍打窗缝的低音律动。
直到天边隐约泛出一丝淡青,雾色开始由浓灰转向微亮,王沐晴才轻声道:“应该快天亮了。”
张砺点了点头,缓缓站起身,走向窗边,亲自确认那道若有若无的晨光。他用手指轻轻拨开一条百叶窗缝隙,目光警惕地扫过被雾笼罩的视野边缘。
雾还在,但不再如夜晚那样浓得压人。晨光将雾的边缘照得有些泛白,却依然模糊不清。他静静盯着远方,耳朵依然警觉着微弱动静——没有新的响动,风也没起来。
“我先出去侦察一下。”他说,“不远,就在楼外一圈。”
“我陪你。”王沐晴毫不犹豫,声音平静却坚决。
“你留下。”张砺声音沉稳,“我一个人快一些,万一有事也方便回撤。你照顾孩子。”
王沐晴沉默了一秒,终究没有争执,只是默默拉了拉毯子,将圆圆的小手重新裹进温暖中。
张砺整理好装备,AR-15上膛,确认弹匣稳固,拔出备用手枪别在腰侧,目光再一次扫过屋内的每一个角落——确认无误。
他走到门前,贴着门板静听了五秒,确保外头没有异响,这才轻轻解开门锁,将门缝推开一指宽,冷风裹着雾气立刻钻进来。
门外还是雾,一如昨夜。但雾中带着一股泥土与藤蔓的清凉气息,像是刚刚被世界唤醒的荒野在呼吸。
他知道,今天早上的自己,已经不是昨天的那一个。
他能感知雾中的细节:风的方向、脚步踩在湿土上的回音、甚至某个角落空气温度的变化,那种感知像是薄雾中浮现出的蛛网,每一丝波动他都能察觉。
他踏出第一步,动作轻如影,静悄悄地消失在雾中。
脚步踩在湿软的泥土上,每一步都刻意落在杂草或碎叶之间,以减轻回响。他没有开灯,凭借朦胧的天光和自己逐渐适应的视野前行。
浓雾仿佛有生命般在他周围蠕动,包裹着他的每一寸皮肤,但张砺却不感到不安。他的感官在引导他前进。
他绕过行政楼的侧墙,远处废弃的旗杆仍旧孤零零地伫立在草坪中央,顶端残破的布条已经完全湿透,垂落下来,像条扭曲的旧蛇。
他放缓呼吸,双眼在雾中快速扫描着每一个可能藏人的角落。
一道淡淡的凹痕出现在左侧灌木丛中,叶片仍在微微颤动。
张砺立刻靠近,半蹲下身,用枪托轻轻拨开灌木。
地上有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从围墙边缘向停车场延伸,脚印不大,步幅不均,像是某种行动迟缓的感染者留下的。
他轻轻用指尖触摸那脚印边缘的泥土,仍有余温。
“刚刚过去不久。”他心中判断。
他没有贸然追踪,而是再次向建筑后方移动。他记得那边有个空置的垃圾收集点,还有一条通向校园围栏的小路。
经过教学楼残破的侧门时,他停下脚步。
耳边,一丝极细的金属摩擦声从某个方向飘来,极轻,几不可闻,但足以让他绷紧全身肌肉。
他迅速躲入一侧废弃的工具间,屏住呼吸。
十几秒后,一个模糊的身影从前方雾中一闪而过,那动作不像人类,也不是野兽,更像是……游荡丧尸。
但它的路线并不笔直,而是围绕着建筑游走,像是在搜索、或是嗅探什么。
张砺没有出手。他知道这时候贸然动手只会引来更多危险。
他退回工具间的阴影,耐心等待雾中那道身影渐行渐远,直到完全消失。
他的心跳依旧平稳,没有一丝慌乱。
“能听见它没踩中石头的脚步,能分辨风从它身后吹来的方向……这些不是训练能给的。”
他低声喃喃,“是我自己变了。”
确认周围暂时安全后,张砺缓缓走出工具间,沿着教学楼边缘继续向外巡查。他没有走远,而是保持在行政楼周围一百米内游走,确保整栋建筑外围无潜伏威胁。
一只锈迹斑斑的宣传栏倒在草丛中,上面贴着早已褪色的校规和学生会招募海报。张砺经过时,脚步轻得像风吹过。
在楼后的一堵低矮围墙处,他发现几缕草根被踩断,新泥翻起,显然不久前有人或某物翻越而入。
他蹲下轻嗅空气,草腥味中掺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极淡,但极冷。
他转身回望行政楼方向,雾气将整个建筑拉成一团静止的灰影。
“不能久留。”他低声道。
确认没有更多异常后,他迅速折返回去。途中他刻意绕过那只游荡丧尸可能去向的区域,以最安静、最隐蔽的路线回到行政楼。
推开门的瞬间,室内的温度和屋外的湿冷形成了鲜明对比。
王沐晴正靠在窗边,见他回来,只是轻轻点头,没有说话。
张砺脱下外套上的湿气,低声说道:“外面确实有丧尸游荡,数量不多,离得也不远,但目前应该只是路过。”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我们得尽快出发。”
王沐晴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注视着他几秒,语气微微一缓:“你刚才出去的动作很轻,轻得我几乎没听到脚步声。”
她顿了顿,补充道,“还有昨晚……你不是在守夜,却提前察觉到了外头的动静,甚至能准确判断方位和距离。”
张砺一愣,眉头轻蹙,没有否认。
“你这感觉……比昨晚又更敏锐了一些。”她低声说道,目光落在他脸上,既有理性的观察,也藏着一丝无法言明的担忧与惊讶。
张砺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缓缓点头:“我能感觉到雾里的声音,哪怕再轻……也能感知它的轨迹,还有空气里的温度差、墙面反射的细微震动。”
“像是……”他努力寻找词句,“像是我的感官,有部分在提前预测,或者说,放大了。”
王沐晴轻轻呼了一口气:“不管这算不算是变异,我们都得学会利用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