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国二十八年,霍帮堂口势力如日中天。
那在京都郊外修建了一年多的霍氏祠堂终于完工,是时候该将烟城祠堂的祖宗牌位都迁移过来了。
迁宗庙祠堂是大事,为此,霍帮特意挑了个黄道吉日,在当家少主霍乾念的带领下,数百人浩浩荡荡踏上了回烟城的路。
在京都天子脚下的日子,无论仇家势力多强,多少都会忌惮些。
霍帮这两年的遇刺大大减少。
可如今又离京都,就好像离开保护圈,霍帮护卫们不得不高度戒备,日夜巡逻。
叶峮在众人吃火锅那日,突然消失不见,连带着几个能干的护卫也都不见了,不知是去办什么要紧差事。
云琛一下子又得暂替叶峮,担领大亲卫之责。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
云琛这次第二回担任大亲卫,显然要熟练得多,处理事务也愈发成熟稳重,游刃有余。
花绝对此赞不绝口:
“阿琛,等叶峮哥干不动,你可以接替他了。我瞧你处理护卫队的事务越来越有门道。”
不言值完夜没休息,在一旁瞌睡得眼睛都睁不开,打了个大呵欠:
“阿琛办事没问题,就是太小心谨慎了些,为了防着仇家刺杀寻仇,总要夜里悄摸赶路,整的我瞌睡得不行。哎阿琛,咱白天多赶赶路行不?你忘了前两天咱们半夜在山头上疾驰,把少主的轿子抬得快飞起,直接把一个晚归的农夫吓晕过去了,人家还以为遇上阴兵借道了呢!咱们霍帮虽然仇家多,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么呢!就算前面有什么危险埋伏唔——”
想起上回不言发挥“乌鸦嘴”本事的时候,立马就碰上了玉家的临别大礼包,众人差点掉进陷阱坑被扎成筛子,云琛赶紧捂住不言的嘴。
“大哥我求你少说两句,我不希望玉家又搞个欢迎大礼包来!”
“放心,玉家至今不敢在烟城开设堂口,就是忌惮我们,不会主动到我们的地盘上寻事的。”不言又说。
云琛来不及把这句话捂在不言嘴里,总有种隐隐不妙的预感。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一个多月后,队伍进入烟城地界,云琛才觉得好了点。
离城中还有两夜路程,队伍驻扎在一处瀑布小潭过夜。
众护卫忙活着起炉灶、扎帐篷、整理行李,霍乾念觉得吵,叫云琛推他去水潭走走。
水潭不大,瀑布像一条月白的绸缎,飘飘挂在黑岩上,垂落进幽深的水色,不断飞溅起水花。
云琛撑着伞,立在霍乾念身后。
二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瀑布飞烟。
一只飞鸟低低掠过水潭,衔起一只青鱼而去。
云琛开口:
“少主,等与玉家的事了了,我有话想对你说。”
作为霍乾念身边最心腹的贴身护卫,从这些日子以来霍乾念的处事,她已预感到这次回烟城,一定会与玉家交锋。
与其说是霍帮仁孝,专门回烟城迁移祖宗牌位,不如说是霍帮故意露出破绽,引玉家上钩。
因为玉家也很清楚,像这样在京都之外对霍帮动手的机会可不多。
云琛想,等打败玉家,霍帮迎来太平之日,她便要对霍乾念表明心意,并将自己女扮男装的事全都坦白。
无论到时迎接她的会是厌弃还是接受,她都愿意面对。
他转头想去看她,却不料她心里一慌,竟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她自己都愣了,不明白这只手在干什么。
他却不闪不躲,只从她掌心下露着一张漂亮的唇,微微勾起浅笑:
“巧了,我也有话对你说。”
感觉到他的睫毛在手心里挠痒痒,她脸一红,手心一烫,赶紧将手收回来。
她忍不住开始心猿意马,猜想他会有什么话等着对她说。
他没有回头看她,语调却突然低了下去:
“云琛,保护好你自己。”
她明白,他是在说即将到来的与玉家的争斗。
她懂,只要有争斗,就会有流血。他担心她的安危。
可她不懂他这句话里的无力至极。
很快,又过了两日,队伍抵达烟城。
烟城的霍府内外早已打点齐整。
霍乾念前脚刚进北柠堂,后脚叶峮就风尘仆仆地冲进了书房。
在云琛几人的惊讶注目下,消失许久的叶峮朝几人点了下头,匆匆冲进书房,反手关严了房门。
云琛几人只来得及听到叶峮说了句“少主,折了三个兄弟,东西还是没找到”。
花绝皱眉头,“你们看见没,叶哥受伤了,我见他衣服上有刀破的痕迹。”
不言点头称是,“还有几处深色的血迹。不知道叶哥领了什么危险差事。‘东西没找到’是什么意思?少主丢什么重要东西了?竟还要叶峮哥亲自去找,还折了三个兄弟?”
云琛赶忙差小六喊府医来。
没人注意到一旁脸色僵硬又发白的荀戓。
几人在书房外等了大约半个时辰,才等到叶峮出来。
都是做护卫的,几人纵然好奇叶峮到底干什么去了,却都很自觉地没有发问,只是让叶峮赶紧去疗伤休息。
大概是觉得突然消失了那么多天,有点过意不去,叶峮拍拍云琛的肩膀,对几人道:
“辛苦大家了,等忙完这阵,我请大家吃酒。”
说罢,叶峮目光复杂地看了荀戓一眼,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道:
“狗哥,既然已经回烟城了,你去看看家里人吧,今夜若是你的班次,我来顶。”
荀戓点点头,一点没有客气推辞,轻声道了句“谢谢”,转身就朝外走。
云琛敏感地察觉到荀戓不太对劲,想追上去问,却被叶峮一把拉住。
叶峮表情深沉,在看到云琛眼里的惊讶后,又赶忙露出个掩饰的笑容,道:
“狗哥一年多没见家里人,让他回去看看,你小子就别掺和了。”
“可我觉得狗哥好像不太对劲……”云琛说。
不言琢磨道:“狗哥确实看着情绪不高,大概是近乡情更怯?”
叶峮没有说话,只是将头转过,不忍去看荀戓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