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被戒严的消息传的很快,当天夜里,不少人就已经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
“戌时闭户,门窗关牢!”巡城校尉的呵斥声响彻街道。百姓们缩在门缝后窥视,发现不少官兵的手臂背面都浮现出浅浅的血色斑纹,那纹路与这几天出现在城东那些毒发的平民如出一辙。
菜市口的告示栏新贴的宵禁令还渗着水渍,纸角却已生出霉变的黑斑。卖炊饼的王瘸子壮着胆子凑近细看,惊觉朱砂官印里游动着细如发丝的赤虫。他踉跄后退时撞翻了馄饨摊,滚烫的汤水泼在青砖上,竟蒸腾出张牙舞爪的鬼脸雾气。
子夜梆子响过三声,全城的井水突然沸腾如血。奉命把守水井的兵卒探头查看,就见到井水里泛着不少絮状物,用火把凑近了才看出这密密麻麻的都是一条条红色条虫在那扭动挣扎!
兵头慌张大吼:“出大事了,赶紧上报衙门和督武司!”
就在官兵慌张地四散通报的时候,城东之前那些中毒好转 的百姓几乎同时口鼻涌血,当场暴毙。若是有人仔细观察这些尸体便会发现,那些血液中正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四散爬行,似要寻找下一个宿主一般。
卯时刚过,本该开市的东关街死寂如坟,唯有官靴踏过积水的声音在坊墙间回荡——披着甲胄的士兵五人一队,肩头挑着的灯笼不是寻常的橘红色,而像是泛着尸斑的惨绿。
“啪啪啪!”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睡在医馆里的江宁七吵醒。
“谁啊?这天都还没亮呢。”虽然嘴上抱怨,但是江宁七依旧睡眼朦胧地打开医馆的门。
刚松了门栓,就有一股巨力将门撞开,十几个人被家属或搀或抬地涌了进来!
这些人里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唯一相同的便是精神萎靡,浑身长满了红的斑点。
江宁七也跟着小酒看过不少病人,加上人本身勤奋,那些简单的小毛小病也能说出一点门道来。不过眼前的情况却是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江宁七将找来小酒,在医馆的喧闹下,张黄也醒了。
“情况如何?”
小酒头顶渗出了不少汗滴,显然情况不妙,她轻轻划开这些人的表皮,用镊子从血液中夹起了不少细细长长的小虫子。
然后又熟练地从某本中翻出一页凑到张黄面前解释道:“这些人都被红血虫寄生了。红血虫是一种很罕见的毒虫,以人血为食,极易传染。寄身中期会在体表呈现红斑,一般在人体内活到第七天,就会千方百计地想破体而出,到时候被寄生的人会口鼻涌血而死。”
“看来之前城东盛传的中毒事件就是红血虫中毒的早期现象。”
张黄看着医馆里东倒西歪,躺在地上混身剧痛的平民,其中不少还是城南这边的人。张黄不知道其他地方的情况,不过种种迹象表明这毒虫已经在扬州城内逐步蔓延开了。而且这么多人一起中毒其背后必定有人操纵!
他询问道:“可有什么解法?”
“医书上说以重楼入药可解,不过我刚才试了下,只有上次进山采集的那些三十年以上的重楼才行。寻常十年以内的药材,效果微乎其微!而且只对那些中毒初期的人有些许效果。”
张黄紧锁眉头,冲着江宁七说道:“阿七,你立刻去育婴堂将所有人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中毒的。特别是院子里的水井、水缸和所有食材都别放过!然后告诉柳姨城里犯了瘟疫,让她暂时先别出门。”
“知道了。”
就在张黄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的时候,突然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张黄,他回头一看,原来是胡天一正拿着什么东西,站在他身后。
“试试看这个。”
张黄拿起他手里一粒药丸,闻了闻,除了淡淡的草药香没有别的味道。
胡天一见张黄如此谨慎的模样,笑道:“不用那么紧张,就是普通的解毒丹而已,一般凡人可能用不太到,不过对修士而言只能算是寻常丹药。”
情况紧急,张黄也没敢多浪费时间,给一位中毒已深的老太太服下解毒丹。说来也神奇,不到半炷香的功夫,那位老太太满身的红斑已然消失一半,原本萎靡的气色和腹中剧痛也好了,当真是立竿见影颇为神奇。
小酒激动道:“有效果欸!而且比草药来得见效快!”
但是张黄的表情并没有好看多少,因为在他看来红血虫毒其实算不上难解,用解毒丹和一些草药就可解掉。
但问题是以现在那么多人同时中毒的情况下,你又能准备多少份解药呢?任何高年份的草药都是药铺内的镇店之宝,显然是量产不了的。
至于解毒丹,看起效果那么好,对于普通人来说也不是随随便便负担得起的。这明显是为那些扬州城里的宗门势力或者达官贵人所准备的。
这背后之人好像是在用全扬州城上下几百万老百姓的性命在谋划着什么啊!
想到这,张黄又想到柳姨,想到育瑛堂的孩子们,突然血气上涌,手好似不受控制似地握紧拳头,越握越紧,越握越紧,甚至隐隐已经有血液从手掌中渗出。
若是此时有人仔细观察张黄眼睛的话,一定能发现他的那对眼珠正在诡异地变成血红色。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三魂归位,七魄安宁;天地为庐,日月为灯;星辰引路,正气长存。”
突然胡天一那温柔却又坚定的声音传入张黄的耳朵,将张黄从失控的边缘拉了回来。
“咒为心印,心静则咒灵,切忌执着音声相。张公子,有时间的话可以多念几遍太上清心咒,对你会有帮助的。”
看着胡天一那张精致无比的脸庞,张黄慢慢冷静了下来,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个道士若是戴上假发,送到聚春楼里也能大杀四方吧。
“多谢,胡道长,我没事了。”
似乎是突然想到初遇胡天一那时的场景,张黄鬼使神差地摸出十文钱,没来由地问了一句:“道长,能不能帮我算一算,这些百姓的吉凶?”
胡天一由衷地笑了一下,那笑容让张黄脑子里不少成语有了具体的形象,什么一笑百媚生,莞尔生辉, 眸星齿月等等。
胡道长也没多话,直接卸下八卦褡裢,三枚开元通宝在龟甲中叮当作响,铜钱边缘早已磨出包浆的幽光。
“天蓬尺量生死路,桃木剑挑阴阳帘。”胡天一以朱砂在黄表纸上疾书“解秽”二字,忽将符纸抛向半空。那薄纸竟悬而不落,忽地无火生烟,渐渐洇出蛇形暗纹。
“四天前戌时三刻中的毒?”胡道长指尖划破中毒者眉心,蘸起一滴黑血点在罗盘天池。磁针猛地打横,堪堪停在坤艮交界。
听得龟甲内铜钱铿然立起,呈“凶、吉、凶”三角之势。他闭目掐着十二地支诀:“毒源藏于巽宫水畔。”胡天一擦了擦汗,往东南方向指去。
“道长,你的意思是那个方向的水畔就是幕后之人的藏身之所?”
胡天一点点头,看样子有些虚弱:“卦象显示双星破煞,此劫贫道必须和你一起去才有胜算。”
张黄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信任胡天一的话,可能长得好看真的能改变别人对你的态度。
临走前他特地找来李莫名,告诉他若是情况紧急可以去聚春楼寻求龙爷的庇护,以龙爷的实力护他一家周全应该不算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