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跟本宫玩舆论?”李承乾的眼中闪过一丝属于穿越者的、洞悉信息传播本质的幽光,“他怕是忘了,印书坊是谁开的,《长安快闻》是谁办的。在本宫面前玩弄人心、操控风向?”
他看向紧张不安的房遗直,声音陡然清晰果断:“遗直,传本宫令。”
“殿下请吩咐!”房遗直精神一振。
“让出版司所有人,放下手头一切活计。”李承乾一字一句道,“集中所有雕版师傅、抄写能手、还有那些最会写文章的士子。本宫要他们,连夜赶工,印制一份新的东西。”
“新的……东西?”房遗直疑惑。
“名字本宫早已想好,就叫——《大唐日报》。”李承乾眼中精光闪烁,“第一期,头版头条,就给本宫写这次求雨之事!但怎么写,有讲究。”
他微微坐直身体,尽管牵动了伤处让他眉头微蹙,但语气却愈发沉稳有力:“文章要写三件事。第一,详述陛下自去岁以来,为应对旱情,如何夙夜忧叹,减膳撤乐,下诏求言,督促各地兴修水利、储粮备荒。要写出陛下的忧国忧民之心,写出朝廷早已未雨绸缪!
第二,写本宫身为太子,见父皇忧劳,百姓困苦,心如刀割,故而效法古之贤太子,甘冒酷暑,登坛祈雨,此乃人子之孝,臣子之忠,储君之责!
第三,写甘霖既降,乃是陛下圣德感天,朝廷政通人和,兼有太子诚孝动天,三方共济,方有如此祥瑞!切记,要将功劳首要归于陛下圣德与朝廷德政,本宫之诚孝,只是添砖加瓦,顺应天意人心!”
房遗直听得眼睛越来越亮。
太子殿下这一手,简直是四两拨千斤!
你不是要捧杀我,把我塑造成“真龙”威胁父皇吗?我偏不接招。我把功劳大头都归给皇帝和朝廷,把自己定位成一个孝顺、忠忱、尽职的储君,一个配合父皇和朝廷救灾的“孝子贤臣”形象。这既迎合了儒家的伦理纲常,又彻底化解了“功高震主”、“天命所归”的嫌疑,反而衬托出皇帝的圣明与太子的贤德!
“妙啊!殿下!如此一来,那些流言不攻自破!还能彰显殿下忠孝仁德!”房遗直激动道。
李承乾却摇了摇头:“还不够。光说好话没用。在这篇头版文章旁边,给本宫开一个‘评论’栏。找几个笔锋犀利、脑子清醒的士子,专门写一篇短文,就叫……《论‘天命’与‘人事’——兼斥市井荒诞之言》。”
他冷笑道:“文章就直截了当地批驳那些什么‘真龙转世’、‘天命独钟’的怪力乱神之说!强调我大唐天下,是陛下与文武百官、天下百姓勠力同心,一步步开创的贞观盛世!
国运兴衰,在于人事,在于德政,在于君臣一心,而不在于虚无缥缈的‘天命’更不在某些人别有用心的臆测!要把那些暗戳戳捧杀本宫、离间天家父子的言论,直接打成‘荒诞不经’、‘居心叵测’的谣言!
语气可以严厉些,但要站在朝廷大义、儒家正理的高度去批,显得我们正气凛然,不屑于那些鬼蜮伎俩。”
房遗直已经听得心潮澎湃,连连点头:“臣明白了!殿下这是要以堂堂正正之师,破阴险诡谲之谋!用我们自己的报纸,定义这场舆论的走向!”
“没错。”李承乾微微颔首,“《大唐日报》第一期,印量要够大,覆盖面要广。不仅要在东西两市免费发放,还要让说书人拿着报纸去茶楼酒肆念!让识字的人读给不识字的人听!速度要快,明天一早,本宫就要看到这份报纸,出现在长安城大多数人的眼前、耳中!”
他目光灼灼:“魏王想用流言暗箭伤人?本宫就让他看看,什么叫做……掌握喉舌,引导舆论。玩这一套,本宫是他祖宗。”
房遗直再无半分犹豫,躬身行礼,声音铿锵:“臣,领命!定不负殿下所托!”
翌日清晨,长安城从夜雨的湿润中苏醒,坊门刚刚开启,一种前所未有的新鲜事物,便伴随着报童清脆响亮的吆喝声,涌入了这座古老都城的每一个角落。
“卖报!卖报!新鲜出炉的《大唐日报》!”
“快来看啊!太子殿下祈雨真相大揭秘!”
“只要两文钱!两文钱就能知道太子殿下为何能感动上天!”
挎着粗布挎包的半大孩子,如同灵活的游鱼,穿梭在刚刚开始喧嚣的街巷。
他们手中挥舞着一份份墨迹犹新、散发着油墨清香的纸张,那便是《大唐日报》。低廉的价格,新奇的形式,尤其是那吆喝中提及的“太子”、“祈雨真相”等字眼,瞬间吸引了无数早起百姓、士子、商贾的目光。
两文钱,不过一个胡饼的价钱。
很快,一份份报纸便被好奇的人们买走。识字者迫不及待地展开,不识字的也凑到识字者身边,焦急地催促:“快念念,上面写的啥?太子殿下到底咋求的雨?”
头版那加粗醒目的标题首先映入眼帘:《震惊!太子祈雨成功的真相,竟是……》
这标题足够抓人眼球,引得人们心头一紧,莫非有什么隐情?可继续读下去,内容却并非人们臆想中任何神怪离奇之说,亦非鼓吹什么“真龙天命”。
文章以平实而细致的笔触,首先描绘了去岁以来关中的旱情,百姓如何翘首以盼,朝廷又如何多方施策。
接着,笔锋一转,浓墨重彩地刻画了太子李承乾在东宫之中,如何因目睹民间疾苦而“食不甘味,寝不安席”,如何“每闻各地旱报,则面色凝重,长吁短叹”。
文章写道,太子并非突然起意登坛,而是在多次查阅古籍、咨询贤良后,深感作为储君,在君父忧劳、黎民困顿之际,理当有所担当,故而才下定决心,效法古之贤太子,“以身为祭,祈请苍天”。
随后,文章极其细致,甚至带着画面感地描述了太子在祭坛上的四日:“烈日灼肤,汗出如浆,玄衣尽湿而复干,肩背灼痛而起泡……然太子殿下稳坐如松,面不改色,唯闭目诚祷,心念万民。时有侍从苦劝暂歇,殿下只答:‘百姓苦旱久矣,孤之微躯,何足道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