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时序缓缓抬头,看着她。
那双眼睛仿佛积着光。
不是锋利的,也不是愤怒的,而是某种将要碎掉的温柔,像极了在漫长黑夜之后,第一次睁眼看见天光的惊愕与不敢置信。
他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声音极轻,但清晰:“……谢谢你。”
这一句“谢谢”,像从胸腔深处拉扯出来,带着余温与颤抖。
清浔怔了一下。
他从不是个爱说这种话的人。
她也没接话,只是站在那里,目光轻柔地看着他。
空气安静得只剩呼吸声。
两人四目相对之间,那些未说出口的情绪,在眼神的交汇中翻涌、发酵、扩散。
江时序眼尾有些泛红,却不是脆弱的哭泣,而是一种隐忍之后终于松动的情绪失守。
清浔忽然抬手,轻轻拽住了他的手腕。
“谢就不用谢了,你以后……也别再躲我了,好不好?”
江时序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那只握住自己手腕的手。
细长、温暖、有力。
像她的人一样,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微不可察地收紧了手指,像是……终于小心翼翼地回握住了她。
走廊尽头风轻轻拂过,窗外月光皎白。
两人并肩向前走去,像走出泥沼,穿过夜,慢慢朝黎明而去。
“你为什么一直这么帮我....明明我对你这么不好。”
江时序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刚刚穿过一场很长的风,尾音带着一点虚弱。
清浔一怔,没立刻回答。
走廊的灯光有些昏黄,落在江时序的眼睫上,像是落了一层浅金的羽毛。
他眼底情绪极深,像一汪静水,但水底潜藏着不安、渴望、克制,还有一点点……柔情。
清浔轻笑。
“可能因为你帅吧。”
江时序轻垂着眼,没有应声。
清浔的声音却慢了下来,温柔而坚定。
“而且我也不是个会被几句狠话吓退的人。”
他呼吸微微一顿,仿佛身上那层被他披着的冷漠外衣,被风吹开了一角。
两人就这么并肩走着,脚步几乎一致。
偶尔路过窗边,一道银白的月光照进来,江时序的影子不自觉地向她那边靠近了一点。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刻意靠近她,但脚步已经悄悄放慢,像是不愿太快离开这个并肩的时刻。
清浔抬起手,不轻不重地捏了捏他的耳垂。
“我救回来的,你以后可不许作践自己了啊,得给我好好活着。”
江时序愣了愣,眼睫轻颤。
他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有点哑,什么也说不出来。
清浔看了他一眼,又笑:“怎么,不高兴了?不就捏你一下嘛,那你也捏我一下好啦!”
江时序喉咙动了动,忽然道:“你能不能别对我这么好?”
声音很轻。
却像一颗石子,砸进了静得发凉的水面。
清浔也沉默了一瞬。
“为什么不能?”
“我怕……”江时序看着她,眼神微微闪躲了一下,语气几乎要碎,“你会后悔。”
“我没那么好。”
清浔眼里没笑了。
她站住了脚步,转身面对他,一步步逼近。
江时序被她逼得向后靠在墙上,有点僵。他眼神微垂,不肯看她,却又不舍得闭眼。
“江时序,”她低声开口,语气清冷却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你躲什么?”
“我不躲。”江时序说,但手指却慢慢攥紧了。
“那你看着我,”清浔抬手,掌心轻轻贴上他的脸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怕什么吗?你怕连累我,怕拖着我下水,怕我以后会后悔。”
“那我现在明确的告诉你....”
他的眼里映着她的脸,映着走廊尽头的光,也映着他拼命压抑,却终于快藏不住的心跳。
清浔靠得很近,呼吸打在他唇边。
“我不后悔。”她一字一句。
空气仿佛凝固。
终于,江时序伸出手,很轻很轻地,覆上了她的手背。
像是终于回应,也像是终于认输。
两人刚走出大楼,夜风迎面扑来,冷得人下意识缩了缩肩。
清浔脚步一顿。
江时序也停了下来,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对面那栋商业楼前,正有几个工人踩着脚手架,哐当哐当地拆卸什么。
灯光昏黄,但广告灯箱上的人影还能隐约辨出轮廓是清浔的广告。
那是她曾代言的第一支高奢香水品牌,也是她走红之后挂在这栋楼上最久的一张代言图。
现在却在被撕下,连背后的灯管都被掐断,毫不留情地连根拔起,像是在抹去她曾存在过的痕迹。
江时序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
他下意识地开口,声音低哑:“对不起……又连累你。。。”
话还没说完,一道坚定有力的声音打断了他。
“闭嘴。”
清浔没有看他,她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那块广告牌,像一把利剑,冷静、犀利、炽热。
她的眼神在黑夜中极亮,像极了从废墟中一步步爬出来的人,看过最黑的夜,也拥有最坚定的光。
她抬起下巴,声音不高,却足够压过风声。
“一块广告牌算什么。”
她语气一顿,眸光逼人:“江时序,你信不信。。。”
她忽地回头看向他,一字一顿,像是宣言般狠狠掷出:
“我以后会让我的广告牌,比这块,更大,更高,出现在更显眼、更耀眼的位置。”
江时序怔住了。
风吹乱了她的发,她却像是稳稳站在风暴中央的人,背脊笔直,眼神不容动摇。
那一刻,她不再只是他认识的清浔。
她是那个可以站在万人之上、踩着废土也能傲然挺立的清浔,是那个从来都不需要别人为她可怜和退让的清浔。
江时序喉结微动,眼底一点一点被光填满,眼神轻微发颤。
清浔轻笑,嘴角微扬,声音却比夜风还锋利。
“我早就知道,会有比今天更糟的事。但你放心,我也早就知道,我能把它们,一个个,全都踩过去。”
她转身,走得潇洒,风裹着她的长发飞扬,像披着胜利的旗帜。
江时序看着她的背影,一时说不出话来。
许久,他才缓缓低声说了一句:“好。”
然后快步跟上去,肩膀与她并肩,默不作声地,站到她身边。
不再退缩,不再自卑,也不再独自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