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江口的黎明,总带着股铁锈般的腥气。薛仁贵站在“镇海号”的甲板上,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手里的横刀被晨露打湿,冷得像块冰。了望兵刚传来消息:倭军的船队在晨曦里动了,百艘战船排着歪歪扭扭的阵型,正朝着唐军阵地缓慢推进。
“将军,苏我入鹿这是要拼命了。”赵虎的声音里带着凝重,他指着远处的倭船,“您看,他们把船都用铁链连起来了,想结成一个大阵,硬冲咱们的防线。”
薛仁贵眯起眼,果然看见倭船之间连着粗粗的铁链,像串在绳上的蚂蚱。这是想学赤壁之战的连环计?他嘴角勾起抹冷笑——可惜,他们忘了,大唐的水师,最擅长的就是火攻。
“传令下去,”薛仁贵转身,声音斩钉截铁,“左队、右队按原计划散开,给倭人让出路来,引他们进咱们的口袋阵。中队楼船准备火箭、火油,听我号令行事!”
旗手挥动令旗,左队和右队的楼船缓缓向两侧退去,让出中间的水道,像故意露出个破绽。中队的三十艘楼船则原地不动,士兵们正忙着往床弩上搭火箭,火油罐被搬到船舷边,拍竿上的石弹换成了浸过桐油的柴捆。
苏我入鹿站在旗舰上,见唐军让出通道,以为对方怕了,顿时狂喜:“唐人胆怯了!传令各船,加快速度,冲垮他们的中军!”
倭军的船队像条被激怒的巨蟒,沿着让出的水道猛冲过来。铁链连着的战船虽然跑得慢,却异常坚固,撞碎了几艘试图拦截的琉球小船,一路火花带闪电地往前闯。
“距离百丈!”测距兵的喊声带着紧张。
薛仁贵望着越来越近的倭船,那些被铁链连起来的战船挤在一起,帆布上还能看到昨夜被烧的焦痕,却依旧挡不住浪人们的疯狂。
“五十丈!”
“准备火箭!”薛仁贵的手按在刀柄上,指节泛白。
唐军士兵点燃火箭的箭头,床弩的绞盘“咔咔”作响,箭杆上的火油在晨光里闪着诡异的光。
“三十丈!”
“放!”
薛仁贵的吼声刺破晨雾,三十艘楼船同时发射。火箭像无数条火蛇,拖着长长的焰尾,呼啸着扑向倭船。最前面的几艘倭船躲闪不及,帆布瞬间被点燃,火借风势,“腾”地蹿起丈高,将船头的浪人烧得惨叫连连。
“倒油!”
随着薛仁贵一声令下,士兵们抱起火油罐,朝着靠近的倭船猛砸。油罐在甲板上摔碎,火油流得到处都是,遇到火星就燃起大火,很快就蔓延到相邻的战船——因为铁链相连,一艘船着火,旁边的船想躲都躲不开,瞬间成了连环火海。
“不好!是火攻!”苏我入鹿的嘶吼里带着绝望,他终于明白唐军让出通道的用意,可现在想解开铁链已经晚了。火舌顺着铁链蔓延,连他的旗舰都被波及,船尾的帆布燃起了火苗。
“砍断铁链!快砍断铁链!”苏我入鹿拔出长刀,亲自去劈铁链,可那铁链太粗,刀刃砍上去只留下道白痕。
就在这时,唐军的左队和右队楼船杀了回来。左队的床弩专射倭船的船底,右队的拍竿则往下扔燃烧的柴捆,原本包抄的阵型变成了合围,把着火的倭船困在中间。
“冲上去!登船格斗!”薛仁贵下令。
唐军士兵放下小艇,举着横刀跳上还在燃烧的倭船。那些浪人被火烧得晕头转向,哪里是唐军的对手?有的被砍倒在火里,有的慌不择路跳进海里,却被唐军的弩箭射穿了胸膛。
王二郎也带着探海队的兄弟冲在前面。他手里的挠钩不仅能掀桨叶,还能勾住倭船的船帮,帮唐军士兵攀爬。一个浪人举刀朝他劈来,王二郎侧身躲过,反手一钩,正中对方的脚踝,浪人惨叫着摔倒,被后面的唐军一刀结果了性命。
阿麻和利的琉球小船也没闲着。他们载着唐军的弓箭手,在火船之间穿梭,专射那些试图跳水逃生的倭兵。尚巴志一箭射穿了一个倭将的咽喉,得意地举起弓,朝着“镇海号”的方向大喊:“薛将军,你看我们琉球人,不差吧!”
薛仁贵在了望塔上看得清楚,笑着对赵虎说:“这些琉球弟兄,越来越像样了。”
这场仗从黎明打到正午。白江口的海面被大火覆盖,浓烟直冲云霄,把太阳都遮成了暗红色,远远望去,整个东溟海域都被烟雾笼罩,仿佛天地都在为倭军的覆灭哀悼。
当最后一艘倭船的铁链被砍断,苏我入鹿才带着十几艘残船,狼狈地冲出火海。他站在摇晃的船头,回头望去,白江口已成一片火海,百艘战船只剩下烧黑的骨架,海面上漂满了浮尸和燃烧的木板,唐军的楼船在火海中穿梭,像巡视战场的雄狮。
“撤……快撤……”苏我入鹿的声音嘶哑,眼里的狂热被恐惧取代。他知道,自己彻底败了,败得一败涂地。
唐军没有穷追。薛仁贵望着倭军残船消失在海平面,下令收兵。士兵们站在甲板上,看着依旧燃烧的白江口,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烟灰,却都咧着嘴笑——这场仗,赢得太痛快了!
清点战果时,连薛仁贵都有些意外:撞沉倭船五十余艘,烧毁三十余艘,斩杀倭军三千余人,俘虏两千多,缴获的兵器、粮食堆积如山,苏我入鹿的帅旗都成了唐军的战利品。而唐军的损失,不过百余人,楼船只伤了五艘。
“将军,这一仗,怕是要震住整个海东了!”赵虎兴奋地说。
薛仁贵点点头,目光望向远方的天际。浓烟渐渐散去,露出湛蓝的天空,几只海鸟盘旋在火后的海面上,仿佛在见证这场改变海东格局的大战。
消息很快传遍海东。琉球诸部举着唐旗欢呼,山南的泰久甚至带着族人跳起了祭祀舞,感谢大唐保住了他们的家园;新罗、百济的使者连夜赶往长安,请求加强与大唐的联系;连远在辽东的高句丽,都派人送来贡品,表达“臣服之意”。
长安的李承乾接到捷报时,正在给年幼的皇子讲《孙子兵法》。他把战报递给皇子,笑着说:“你看,这就是‘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咱们不用打遍海东,只要打赢这关键一仗,诸国自然臣服。”
裴炎在一旁补充:“陛下,薛将军还奏报,苏我入鹿仅带残部逃回博多湾,奈良城内必定动荡,天皇和中臣镰足怕是要动手了。”
“让他们动。”李承乾放下战报,目光深邃,“传旨给津守吉祥,告诉天皇,大唐的水师就在白江口,若他能除了苏我氏,朕许他倭国世代为大唐藩属,与琉球一样,设总管府,受登州节制。”
而在博多湾,苏我入鹿的残船靠岸时,迎接他的不是慰问,而是苏我虾夷的斥骂。“你这个废物!”苏我虾夷指着他的鼻子,“百艘战船,一万精兵,就剩下这点人回来?苏我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苏我入鹿瘫倒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知道,等待自己的,不仅是失败的耻辱,还有天皇和中臣镰足的致命一击。
白江口的硝烟渐渐散去,海水却很久都没恢复清澈。那些沉入海底的倭船残骸,成了大唐水师威名的注脚;那些被烟火熏黑的唐旗,在海风中猎猎作响,宣告着一个新时代的到来——从此,海东的风浪,由大唐说了算。
薛仁贵站在“镇海号”的甲板上,看着士兵们修补战船,琉球的孩子们划着小船送来新鲜的海鱼。他忽然想起出发前,李承乾对他说的话:“大海不是疆界,是通途。大唐的船,要带着仁义和威严,让四海之内,皆闻我天朝上国之名。”
此刻,白江口的海风吹过,带着胜利的气息,也带着远方的呼唤。属于大唐的海东时代,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