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将瓷碗轻轻放在餐桌上，碗底与桌面相触发出一声清响。顾源和王召元匆忙离去的脚步声还回荡在走廊里，包厢内的热气裹挟着奶茶与抓饭的香气，渐渐变得稀薄。小魏站在门口，双手交叠在身前，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陈工，顾关长吩咐了，让我带您在办公楼转转？”
陈默摆了摆手，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小魏，你去忙你的，我自己随便走走就好，在这儿就跟在自己家似的，别客气。” 他站起身，伸手拍了拍略显发胀的腹部，昨夜的酒意虽已消散，但肠胃仍有些许不适。
推开包厢门，陈默缓步走下螺旋楼梯。铁艺扶手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他不自觉地握紧了些。楼下大厅里，关员们已陆续散去，几名工作人员正在收拾餐盘，不锈钢推车轱辘滚动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走出餐厅，塔城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陈默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办公楼前的大院里，绿化布局规整而不失自然野趣。修剪整齐的黄杨绿篱围成几何图案，中间点缀着各色花卉，大丽花正开得热烈，花瓣层层叠叠，在风中轻轻颤动，像极了热情好客的塔城人敞开的怀抱。几棵高大的白蜡树矗立其间，树冠如伞，投下大片阴凉，斑驳的树影在地面上晃动，仿佛一幅流动的水墨画。
陈默漫步在铺着鹅卵石的小径上，鞋底与石子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他伸手轻抚过身旁的绿篱，指尖沾了些许新鲜的草汁，清新的气息萦绕在鼻尖。抬眼望去，2001 年落成的新办公大楼气势恢宏，米白色的外墙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玻璃幕墙倒映着蓝天与绿树，现代感十足。楼体设计简洁大方，线条流畅，彰显着海关庄重威严的气质，却又在细节处融入了当地的建筑元素，比如转角处装饰的哈萨克族花纹浮雕，古朴而精美。
他信步走到办公楼侧面，掏出烟盒，抽出一支香烟夹在指间。打火机清脆的 “咔嗒” 声响起，火苗窜起又熄灭，烟草燃烧的淡淡烟雾缓缓升腾，与空气中花草的芬芳交织在一起。陈默倚着墙面，微微仰头，吐出一个个烟圈。烟雾随风飘散，在空中勾勒出变幻莫测的形状，又渐渐消散不见。
忽然，一阵带着异域风情的歌声从远处飘来，悠扬而婉转，像是从另一个国度穿越而来。陈默心中一动，掐灭香烟，顺着歌声传来的方向走去。穿过大院西侧的拱形门洞，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这里离边境线已不到一公里，视野极为开阔。远处，一条蜿蜒的界河静静流淌，河面上波光粼粼。河对岸，哈萨克斯坦的村庄清晰可见。低矮的土黄色房屋错落分布，屋顶上晾晒着不知名的作物。几个穿着鲜艳服饰的村民在田间劳作，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吆喝，惊起一群栖息在树上的麻雀，扑棱棱地飞向天空。村庄四周是大片的麦田，嫩绿的麦苗在微风中起伏，宛如绿色的波浪。
陈默站在界碑旁，目光久久凝视着对岸。边境特有的宁静与庄严氛围将他笼罩，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想起自己做过的那些设计项目，此刻突然觉得，与眼前这片广袤的土地、这条流淌的界河相比，都显得渺小了许多。风从边境线那头吹来，带着些许陌生的气息，拂过他的脸庞，掀起衣角。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满是开阔与释然。
沿着界碑旁的小路前行，陈默注意到路边生长着一些野生的骆驼刺。这些浑身长满尖刺的植物，顽强地扎根在这片土地上，叶片虽已干枯，却依然保持着倔强的姿态。他蹲下身子，伸手轻轻触碰那些尖刺，感受着生命在极端环境下的坚韧与顽强。
不知过了多久，日头渐渐西斜。办公楼大院里，下班的关员们三两成群地走过，有人笑着和陈默打招呼，他也微笑着回应。他慢悠悠地往回走，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路边的花草在夕阳的余晖中染上一层金色，白蜡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回到办公楼大厅，陈默站在荣誉墙前驻足。玻璃框内，一张张证书、一面面锦旗整齐排列，记录着海关人员的荣耀与付出。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张集体照上，照片中的顾源站在中间，身姿挺拔，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陈默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心中暗自想着，这次塔城之行，收获的不仅是边境的独特风景，更是一份愈发深厚的情谊，以及对这片土地和这里的人们更深的理解与敬意。
陈默抬脚迈向办公楼的电梯间，电梯上升时轻微的失重感让他轻轻屏住了呼吸。当电梯门在顶楼打开，走廊尽头那扇挂着 “关长办公室” 铜牌的深棕色木门映入眼帘。他伸手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衬衫下摆，抬手敲了敲门，不等回应便推门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弥漫着淡淡的茯茶香气，檀木茶案上，紫砂壶正冒着袅袅热气。顾源抬头看到陈默，立刻放下手中的文件，咧嘴笑道：“稀客啊！怎么想着来我这儿蹲点了？” 他起身绕过宽大的办公桌，伸手拍了拍陈默的肩膀，带着几分亲昵。
陈默走到茶案旁坐下，伸手轻轻摩挲着桌上的哈萨克族雕花茶碗：“来看看顾大关长日理万机的样子，顺便蹭口好茶喝。” 说着，他拿起茶壶，动作利落地给自己和顾源斟满茶，琥珀色的茶汤在碗中轻轻晃动。
顾源重新坐回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端起茶碗轻抿一口：“得了吧，你小子在乌鲁木齐混得风生水起，还缺我这口茶？” 他挑眉看着陈默，嘴角挂着促狭的笑意，“听说你给老高设计的舞厅，要搞成乌鲁木齐最潮的场子？”
陈默闻言，放下茶碗，身体微微前倾，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那必须的！就老高那场地，经过我精心设计，到时候开业，保证把你的塔城海关兄弟都吸引过去！不过说真的，” 他顿了顿，神情变得认真，“这次合作挺顺利，老高两口子都是实在人。”
顾源笑着摇头，伸手点了点陈默：“你啊，就是太实诚。不过也正因如此，大家才愿意跟你打交道。” 他的眼神中满是欣赏，又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对了，下午带你去口岸的事儿，没耽误你行程吧？”
陈默靠回椅背，双手抱在胸前，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顾关长的命令，我哪敢不从？不过说实话，我还挺期待，说不定能找到新的设计灵感。” 他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顾源听后哈哈大笑，笑声爽朗而豪迈：“行！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到时候给你介绍几个口岸的负责人，说不定以后还有合作机会。” 他说着，伸手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点心，拆开包装放在桌上，“尝尝，塔城特色，配着茯茶正好。”
陈默伸手拿了一块点心，咬下一口，酥脆的口感在口中散开：“顾关长这待遇，我都不想走了。要不我辞职来塔城，跟着你混得了！” 他眨了眨眼睛，一脸戏谑。
顾源笑着白了他一眼：“你可拉倒吧！就你那设计才华，在塔城不得憋坏了？好好在乌鲁木齐发展，以后兄弟我去乌鲁木齐，还得靠你照应呢！” 两人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办公室里充满了轻松愉悦的氛围。
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洒在地面上，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带。陈默和顾源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过往的趣事、生活的琐事，在两人的话语间流淌，情谊也在这轻松的氛围中愈发醇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