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呼吸一口气,宁绯还没来得及说话,对面的女人再度开口道,“当初你问我儿子要十万,我儿子觉得你不对劲没给,后面我们家不还是补给了你几百万吗?这几百万不够吗?”
她的眼睛特别漂亮却又特别麻木,就仿佛坐在她面前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台机器。
宁绯的手指死死攥紧了,“我就算是问纪徊借了十万,那也和后面你们给我的几百万没有关系。”
“我们纪家在知道你母亲去世以后,主动补偿给了你那么多钱。”
女人的眼神总算有了变化,她盯住宁绯,十分不善,“宁绯,你别不识好歹。这么多年用十万块的借口来纠缠我的儿子,纪家给你的钱还不够多吗。”
宁绯却反问她,“阿姨,你说纪家给我的补偿,是什么意思呢?我的母亲去世,纪家主动联系上我给我钱,是你们问心有愧吗?”
这一句话直接将纪徊的母亲给问住了!
“所以当年我母亲的死……你们其实是清楚的对吧?所以才会主动给我那么多钱,是生怕我后面察觉到什么,来找你们算账。”
宁绯站起来,冷艳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她先前见过这位母亲一次,同样的场景,也是她穿戴奢华,过来轻描淡写地将一张支票丢在了她的脸上。
“你陪我儿子这么多年,也算你情深义重,哪怕是图钱,到底也是这么多年。如今分了就好聚好散,这些钱拿着,别再出现了。”
那是纪徊的母亲当年和她初次见面,说的第一句话。
而现在,这位母亲故技重施,又来做这些。
宁绯笑着将她面前的文件袋拿过来,抽出其中的支票看了一眼,啧啧感慨说,“姜兰阿姨,这些钱还不够我离开你儿子。”
她故意用温柔的语调说话,姜兰面色一变!
“宁绯,你这个贪得无厌的女人!”
“是啊。”
宁绯说,“几百万我怎么会闭嘴呢?未免也太小瞧我了。姜兰阿姨若是现在只肯给我这些钱,那么抱歉,恕难从命。因努斯,送客!”
因努斯等在门口听很久了,就等着宁绯这一句送客呢,于是男人窜出来,拉了拉衣领,掸了掸袖子,对着姜兰做出了一个十分恭敬的动作,“阿姨您这边请。”
姜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过去那个对着自己儿子唯命是从的女人现在敢反抗他们纪家,当初纪家容忍纪徊将宁绯带在身边出入各种场合,对她来说已经是开恩了!
她还这般,不知感激!
姜兰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宁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阿姨,有些事情我想提前和您打个招呼。”
宁绯垂眸,低笑了一下,甚至还带着些许自嘲,“我当初能和纪徊谈恋爱,倒也不是说我有多清高,想把他从深渊里拉出来。”
停顿了一下,这停顿期间,姜兰的呼吸加速。
“只不过是,我的底色和纪徊是一样的罢了。”宁绯抬眸,耸耸肩膀,竟是无所谓地冲姜兰笑笑,“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阿姨,没准我和您儿子纪徊是一类人,有些时候,威逼利诱是没用的,我巴不得和你们同归于尽呢。”
她走上前去,将姜兰用来羞辱她的支票塞回了姜兰的手里。
硕大的戒指硌得她手指生疼,宁绯将支票硬生生按进姜兰攥紧的指缝里,一字一句地说,“知道这些以后,就少来警告我。我没有要赡养的老人,没有要抚养的小孩,我能一身剐,阿姨您舍得吗?这纪家泼天的,荣华富贵。”
姜兰的身体狠狠一震!仿佛宁绯知道了她最可怕的秘密。
不,不可能的,宁绯的脑子应该是联想不到的……姜兰在心底安慰自己。
她猛地发现,宁绯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宁绯了。
她现在浑身是刺,谁跟她硬碰硬,她就把所有的刺都扎回去。两败俱伤,是她求之不得。
姜兰神情恍惚离开N公司的时候,宁绯盯着她远去的背影,收回视线。
一直到因努斯去而折返,回到她身边,轻声道,“宁绯,你没事吧?”
“没事。”
宁绯深呼吸一口气,“我只是好奇为什么姜兰突然又来找我。”
“她不想你纠缠纪徊……”
“从我和顾清风离婚到现在,也是有段时间了,这段时间里纪徊和我摩擦一直很密切,如果姜兰不想,那么或许在很早之前就会来找我。”宁绯低头思忖,“为何偏偏是现在?何况昨天晚上,纪徊的爸爸纪运刚脑溢血住院。”
自己老公前脚刚住院,当妻子的没有去医院看老公,反而是第一时间去拿钱堵儿子前女友的嘴。
“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宁绯笑着摇摇头,这笑容里带着些许嘲讽,“不过也不奇怪,这种扭曲诡异的家庭氛围能养出纪徊,挺合理的。”
因努斯在边上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没说,宁绯观察到了他的小细节,笑着转过头来,跟他一前一后往自己办公室里走,“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因努斯道,“你不准生气。”
“哈哈。”宁绯说,“不生气。”
“我觉得你和姜兰女士谈判的时候,真挺像纪徊的。”因努斯道,“他的一部分留在你的身体里,变成你了。”
像纪徊,洋洋洒洒腥风血雨。
宁绯脚步一顿,“扣你五百块。”
“说了不生气的!”
“扣钱而已,我没生气。”
“这还不生气!”
“今天可是520啊,干脆扣你五百二,算是过节了。”
“宁绯!你有点像无耻资本家了!”因努斯在她身后好气又好笑地说,“那你晚上请我吃大餐。”
这天下午,又一个人走进了宁绯的公司,并且拿着一份文件到了宁绯的办公司门口,敲了敲门。
宁绯正在和各大经销商开会,听见声音的时候她将位置转让给了因努斯,让因努斯代替自己继续会议,随后宁绯起身,从办公室里走出去。
“走,我们去另一个会客室。”宁绯说,“里面因努斯在替我和重要的经销商开会呢。”
纪慨满眼的欣赏,“你现在越来越像个大老板了。”
“说什么呢,以前不像是吧?”宁绯说,“跟纪徊那么久,怎么也是学到点东西的。”
“那看来我弟和你的那段感情对你来说也不算毫无用处。”
纪慨开了个玩笑,抖了抖手里的文件,“你想要的东西来了。”
宁绯眼睛一亮。
“和我母亲相关的?”
“是啊。”
纪慨和她走进了边上的一个小房间,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顺手还拿出一个请柬,“今天晚上的晚宴。”
“请柬?”宁绯愣住了,“这是……”
翻开来一看,居然是,纪徊和戚蓉沫的订婚请柬。
就算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请柬到手的时候却依然如同拿着的不是纸张而是一盆仙人掌,扎得她生疼。
宁绯的眼神闪了闪,“这么快吗?”
“嗯,不知道我弟发的什么疯。”纪慨意味深长地说,“纪运的意思呢,是觉得现在没必要再娶戚家千金了,他想撮合纪徊跟隔壁市长的女儿在一起。”
戚蓉沫在校友会上狠狠摔了一跤以后,人设崩塌,大家都觉得她是表演型人格,喜欢撒谎骗人,所以给戚家的信用也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目前,大家对戚蓉沫都有些避着走,尤其是项茗,在终于捅破真相以后,一个人伤心了好久,为自己过去付出的真心不值。
“配种啊。”
宁绯听完纪运的想法,嘲讽地说,“想配哪个就配哪个。”
“也许在纪运的眼里就是这样呢。”纪慨一点也不生气,淡漠地说,“他把别人不当人很久了,就算是自己的儿子也不例外。”
宁绯一顿,有些错愕地看着纪慨。
似乎有什么隐秘的攻击性从纪慨向来笑着的眼里一闪而过,宁绯捕捉到了,却无法清晰感受。
她隐隐觉得,纪慨的笑是不达眼底的。
他没有,看起来那么温柔无害。
“不过这个女人,我想介绍你认识一下。”
纪慨掏出一张名片,“陈汐。”
他将陈汐的资料拿出来,递给宁绯,宁绯看了一眼,勾唇道,“她很漂亮。”
宁绯从不吝啬对女人的夸奖。
“是的。”纪慨说,“今晚八点是吉时,纪徊擅作主张要在这个时候和戚蓉沫订婚,因为时间太紧凑,事件又太突发,所以请柬什么的都是临时送的。”
“你是想我去?”
宁绯抬头,认真地看着纪慨,“陪你……出席?”
纪慨的眼神暗了暗,“可以吗?”
宁绯说,“实不相瞒,姜兰女士今天也来找过我。”
纪慨皱眉,“姜兰?她不是纪徊的妈妈吗,找你做什么?”
“对,因为所有的时间点都太巧了,偏偏就是在这种关头。”宁绯说,“自然是来给我钱的,让我拿了钱,离她的儿子远点。”
纪慨闻言,不由得失笑,“你也不是那种拿了钱就会离开纪徊的人啊。”
“这可说不准,要给我特别多的钱,我肯定是愿意一边哭一边滚的,而且保准滚得干干净净。”
宁绯自嘲地说,“但我觉得很不对劲,纪运住院,纪徊订婚,姜兰用钱要挟我,好像都是一起发生的。”
是个傻子也能察觉出来有故事。
“哦。”纪慨仿佛一下子能看懂,他意味深长地对宁绯说,“这就是我要介绍陈汐给你认识的原因。”
宁绯呼吸一滞。
晚上七点半,纪慨带着宁绯提前出席纪徊的订婚典礼。
老天也挺爱开玩笑的,纪徊这样拉扯着宁绯不肯松开,却又一转头立刻愿意和别的女人订婚,所有的感情在他身上都像是一个笑话。
宁绯进去的时候,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戚千钧,他见到自己来,表情有些复杂,“宁绯?”
戚千钧压低声音,挡住了宁绯的去路,“我记得请柬上没有你的名字……”
“是我带来的女伴。”纪慨在边上微微侧身,也替宁绯挡住了戚千钧的视线,“戚大哥不会不让吧?”
“纪慨你有点不给面子。”戚千钧作为戚家大少,也算是戚氏集团的顶梁柱,大家再怎么避着戚蓉沫,他的面子也还是得给,所以戚千钧说话还算得上有分量,他带着些许薄怒道,“宁绯让我妹妹在圈子里丢了多大的人,你难道不知道吗?”
纪慨挠挠头,故意露出伤口,“我……前段时间住院了,请问发生了什么?”
“……”戚千钧咬牙,“宁绯,你还有脸来?”
“不是我让她丢人的。”宁绯说,“是你妹妹抢了我的功劳,照理说她还得给我道个歉,顶替我那么多年。”
顶替这个字眼不知道是哪里戳到了戚千钧,男人的表情都有片刻的空白,隔了一会他加快语速,“那你既然知道她顶替,当初不说,现在事后算账,也不够敞亮。”
“我怎么知道呢?”宁绯说,“是你妹妹自己拿着别人的功劳招摇过市才会暴露的,我这些年一直被蒙在鼓里,又怎么知道原来属于自己的东西,从头到尾都被一个小偷给抢走了呢?”
戚千钧说,“所以你现在来参加订婚典礼,也是想把纪徊再抢回去吗?你认为我妹妹抢走了你的男朋友——”
“诶。”宁绯说,“先说好,纪徊早就不是我的男朋友了,我是被甩那个。”
戚千钧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气,但他听见“被甩”两个字又隐隐不爽,只是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我不会让你进入场地的。”戚千钧的手攥在一起,“我妹妹已经因为你被大家看了太多笑话,这些天她日日以泪洗面,若不是纪徊心疼她,提出早点娶她,我妹也不会这么快调整过来。你今天到来,肯定会让我妹又想起伤心事。”
“你可真是个好哥哥啊。”
宁绯讽刺地说,“我要是有你这么一个如此护短的哥哥就好了。”
戚千钧的心猛地一颤,他说,“我可不想有你这样的妹妹。”
纪慨在边上道,“可是宁绯确实是我请来的,戚少不至于把我带来的女伴拒之门外吧,这有点尴尬了。”
戚千钧没说话,不肯让步。
此时,身后一道女声传来,“没事的哥哥,让她进来吧。”
是戚蓉沫挽着纪徊出现了,她穿着一身洁白的礼裙,订婚打扮得跟结婚似的,珠光宝气逼人,足以见得戚家为了这次挽回面子,下了多大的血本。
先前大家背后说戚蓉沫这那的,如今纪徊娶了她,看谁还敢说!
戚蓉沫大胜仗似的挽着纪徊的手臂,冲门口的宁绯走来,似乎是在说,你看看,你的男人倒头来不还是得成为我的老公。
多得意啊。
宁绯看到了站在戚蓉沫身边的纪徊,他穿着黑色西装,身姿笔挺,胸口还别着一枚胸针。
是自己订婚的日子,纪徊却表情冷漠,不过他向来如此,阴晴不定,宁绯见怪不怪。
“让她进去?她害得你被大家——”
“没事的。”戚蓉沫这会儿倒是彰显上自己的大方了,“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百无禁忌。”
啧啧,说得她开恩大赦天下似的。
宁绯冷艳一笑,边上纪慨偷偷凑到她耳边,“你也搂我一下呗。”
宁绯一顿,也跟着抱住了纪慨的手臂,纪慨说,“对,你看,等下纪徊肯定生气。”
果不其然,本来面无表情的纪徊看见宁绯挽住了纪慨胳膊,立刻笑得有些狠,“你跟我哥走这么近吗?”
宁绯越过戚千钧回答他,“不行吗?”
纪徊说,“我真没想到,纪慨带个女伴来居然是你。”
“你该想到才对。”宁绯假装意外,“在你眼里我这么不择手段,你订婚我自然会找个男的刻意把我带过来然后制造各种小冲突来打断你的订婚呀。”
她现在每句话都要这般阴阳怪气吗?
纪徊冷笑出声,边上戚蓉沫却当起了和事佬,“好了啦,纪徊哥哥,过去的都过去了,以后未来我会好好经营我们的婚姻的。”
说给宁绯听,恶心宁绯呢!
“哎呦,戚蓉沫其实还是蛮不容易的。”
“是啊,自己前男友有宁绯这样的女朋友,谁能安心呢?”
“千金大小姐还要亲自给宁绯摆好脸色,太善良了……”
“宁绯家世比不上沫儿一根手指头,感觉当初校友会上也是她算计好了让沫儿下不来台的,这种底层女性真是会吃人的,因为她什么都没有所以特别凶狠啊。”
“宁绯这种光脚妹,沫儿这种白富美自然是斗不过的,没见识过人心险恶。”
宁绯觉得自己心脏也挺强大的,前男友订婚还真就来参加了,跟强行逼自己吃屎有什么区别。
不过……
宁绯抬头看了一眼纪慨的侧脸,想起之前会议室里纪慨说的话,她皱了皱眉,也许今天注定不太平……
戚蓉沫搂着纪徊招待别的来宾去了,她向每个人宣誓主权,似乎在昭告天下自己是最后的那个赢家,殊不知命运早已在幕后将所有的结局全都写好。
八点逼近,吉时已到,主持人拿着话筒上来,开始宣读订婚文案,“今天是纪家和戚家两家共同的大喜之日,感谢各位来宾拨冗参加这次的订婚宴。首先我想向大家介绍一下戚家的千金戚蓉沫,常年在m国留学,拥有商科硕士的学位,是一位非常优秀美丽又有才华的女士——”
“她戚蓉沫算什么戚家千金?你们还要把这出闹剧进行到什么时候?诈骗也要有个限度!”
一道女声横插直入,直接打断了司仪的话!
那一刻,戚蓉沫花容失色,而戚千钧也是表情大变,甚至戚家的两位长辈都有些震惊,“谁,是谁说的?”
陈汐身后带着医院的人冲进来,“我去做了调查,戚家叔叔阿姨你们被骗了二十多年,这戚蓉沫根本不是戚家的千金,也许当年,你们抱错了吧!”
全场哗然!
宁绯同样震惊,她忽然明白了纪慨非要带自己来看戏的目的。
“难道你……”宁绯张了张嘴巴,“提前知道陈汐要选在今天让戚蓉沫身败名裂?”
纪慨高深莫测地眨眨眼,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