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狼星站在卢平跟前,红着眼睛。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阿兹卡班受尽屈辱,丢尽尊严,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伤害他的了。那十年暗无天日的折磨已经让他坚不可摧。
但他错了,他感觉卢平每次一开口都在杀死他的一小部分。
“你是谁?”
“这里是哪里?”
“我——为什么感觉很疼?”
他的月亮脸真的不记得他了。
记忆或许才是一个人存在的最高形式。当一个逝去的人在其他所有人的记忆中都消失时,才真正达成了肉体与精神的完全陨灭。当一个人彻底失去了他的过往,忘记了所有的爱与恨,抹去了所有情感的印记,这种失去比死亡本身更为寂静。
小天狼星缓缓地蹲在卢平的床前。他看着眼前这个三十多岁的人,此刻却有着一双如同婴儿般的眼睛。
如果你曾经和婴儿对视过,那么你一定知道,婴儿在看到自己喜欢的大人时,会怎样毫无保留地笑出来。
婴儿的眼神是清澈的,不带任何杂质,一如卢平现在的笑容。
卢平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这个陌生却又恍如隔世的地方是哪里?他自己的身体为何总是这么疲惫?而眼前这个几乎寸步不离的黑发男人,为什么总是看起来这么难过?
“西-里-斯。”小天狼星握着他冰凉的手,指着自己,像是在教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他用最慢最清晰的语调,重复着自己名字的读音。
“西-里-斯。”卢平学得很快。“我就这么叫你?”
那个曾经在冬夜里指着星空,告诉他天狼星在哪个位置、有多明亮的莱姆斯,如今已经再也不知道这个名字代表着天上究竟是哪一颗星星了。
小天狼星原本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就在卢平去博金-博克商店卧底之前,他甚至已经偷偷买好了戒指,藏在格里莫广场 12 号卢平房间最隐秘的一个夹层里。他还写了很多很多封情书,用已经变得生疏却依旧不失华丽的字体,把他们从霍格沃茨到现在的点点滴滴,那些从未说出口的爱意和懊悔全都倾注于笔端。
他打算等卢平完成任务回来,就在一个看得见月亮和星星的夜晚,郑重其事地再一次向他求婚。
然而,在崩溃地发现卢平的失忆不是暂时的魔法副作用,也不是一个可以被咒语解除的玩笑之后。小天狼星将他写下的那些信一张一张地全部烧成了灰烬。然后,他把那些带着苦涩味道的灰色粉末,倒进了水杯里和着冷水一并吞了下去。
一切将从头来过。
卢平对自己下手是如此绝情,如此干净利落。
曾经的苦难、遭受的白眼与不公、最灿烂的青春岁月全部化为乌有。
小天狼星蹲在床边,看着卢平不再心事重重的眼睛,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躺在床上的卢平似乎被惊动了。他歪了歪头,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哭,他只是本能地觉得,自己不应该让眼前这个人这么难过。
“别哭呀。”卢平轻声说。“是我让你不开心了吗?”
小天狼星抬起头,他清楚地从卢平那双没有了任何记忆的眼睛深处,看到了一种纯粹的好感与亲近。
“我该怎么做?”卢平追问道。他总是让人不自觉想要靠近的气韵,并没有随着记忆一同被抹去。
他们原本就是破镜重圆。重逢后他们辛辛苦苦地、一片一片地,将那些锋利的碎片重新黏合起来。小天狼星以为,维系他们之间关系的是那些共同的刻骨铭心的过往。
可现在,小天狼星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失去了所有过往,却依旧对自己流露出本能亲近的莱姆斯,他忽然明白了。
两心相悦,镜子从未真正碎过。
他失去的只是他们的过去。但他没有失去他。
“你现在好好养病。”小天狼星说。
“我会的。”卢平郑重其事地承诺道。
“我去找些书给你看吧。”小天狼星起身走向书房,他想卢平会喜欢看书的。
“等你准备好了,我可以再把我们的故事,从头讲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