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31日,属于燧人的年末,今天的雪变大了。
只要过了今天,回响历将再次向前翻越一年。
如果一切正常的话,钟声会在两年后响起,这两年内,燧人的所有学者要么进入沉眠,要么想尽办法将自己的毕生所学传承下去。
也许是通过特殊方法藏在世界某处成为禁忌知识,又或许寻找被污染也能保持神智的方法。
当然,这很难。
人类要学习到知识并且传承下去要付出的代价太多也太重。
除了祈祷被污染的知识不动摇人类生存的根基以外,人类在这些未知力量面前什么都做不到。
不过这些已经不需要考虑了,因为现在不正常了。
这次钟声提前了两年多响起,该失去的早就失去了。
百年钟声,十年泪。
随着钟声的响起,被埋葬的就是一个学者甚至数个学者一生的苦和泪。
你穷尽一生的成果都会在一瞬间付之一炬,有意义吗?
也许有,也许没有。
如果有一天,关于钟声的定义都被污染,那么人类该何去何从?
顾影寒在伞下伸出手,任由雪花在指尖融化带来一阵冰凉。
她知道,其实燧人关于被污染也能保持神智的研究其实已经找到了方向。
王炀在炽星他们身上做的实验便是最大的研究成果。
是的,对抗污染的方法是成为污染,也就是和怪异共生,仅此而已。
不得不说王炀真的很聪明,但是其实也还差得很远。
如果王炀活下来了,他的研究成果能命火超凡扩散到普通人的话,那么人类也许就再也不用畏惧污染。
没有了污染,人类的生存空间也将扩大数倍。
不过很可惜,王炀死了,在几个月前的那个雨夜陪着上万的普通人死了。
死得伟大也死得潦草。
而他的研究成果,大概率也成飞灰消散了吧?
燧人又要多久才出一个王炀?
她甩了甩脑袋没再去思考这种关于人类存亡的问题。
现在,她要做的,只是将余年带到姐姐面前,仅此而已。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她还能在燧人过个好年。
不顺利的话,就成祭日了吧?不过可惜,她的祭日可不会有人来祭拜。
顾影寒习惯性紧了紧衣服,虽然她早就对这种程度的寒冷失去了知觉,但她携带的那一丝丝属于人类的习性还是被很好的保存了下来。
年末的雪不大,但也绝算不上小。
路面已经被积雪铺满了,人工扫雪的时间还没到,现在还太早了。
顾影寒踩在路面上,雪已经抹过脚踝了。好在她穿的靴子质量还不错,要是雪渗进靴子里,会很难受。
就算她不惧寒冷,也会觉得袜子被浸湿后重新结冰变成硬块后会很不舒服。
街道上没有什么人,应该是太冷了,所以都起得晚些。
你说放假?之前就说过了,燧人仅有的节日不过是10月24日那莫名其妙的“情人节”。
过年可算不上是什么节日,无非是加餐罢了。
顾影寒又走过一个街角,一阵凛冽的寒风迎面扑来,她突然觉得现在去找余年会不会太早了?
这样会不会显得她很奇怪?
女孩突然有些懊恼,余年是个聪明人,至少在她的印象里,余年不笨。
可现在才想到这些已经有些晚了,她已然站在了小区门口。
而此刻,小区门口,好巧不巧的站着个身穿卡其色大衣的青年。
灰色的围巾被他一股脑的围在脖子上,黑色的大伞被他用带着黑色手套的手紧紧握住,于是雪花翩翩而落,在伞面上构成一幅星空图。
青年看着女孩有些呆愣的脸,笑眯眯的开口。
“来了?”
顾影寒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她有些气馁,但眼神依旧坚定。
她垂下眼帘轻轻点头,“嗯。”
“带路吧。”
青年没太在意女孩的脸色,笑着开口,朝着女孩的来时路迈步。
顾影寒没再多言,心里却是惊涛骇浪。
首席知道了吗?他知道了什么?
他知道我布下杀阵了?他知道我布下了什么杀阵吗?
杂乱的思绪在女孩的脑海中纷飞,比起天上飘落的雪花还要纷乱无章。
所有的思绪都指向了一个核心问题。
她还能杀得掉余年吗?
顾影寒放出一丝丝的污染,悄悄感受余年身上的气息。
如同她之前感受到的一般,魔药序列,大约在二阶左右,除此之外,余年原本的命火消失殆尽。
很弱,像是她一根手指就能碾死的蚂蚁。
但还有个问题,她不清楚余年为什么会选择走上魔药序列。
他之前不是说,魔药序列的终点是陷阱吗?
这个想法一旦冒出,立刻让她找到了新的方向。
为什么燧人,或者说,人类突然会冒出那么多命火?
原本拥有命火的,从来都只有余年一个人才对!她只见过余年一个点燃命火的人。
这不对!为什么她现在才反应过来,突然有那么拥有点燃命火能力的人出现是多么的反常!
顾影寒的脚步顿在原地,没再往前,天上的雪花花的往下落,整个街道寂寥无声。
这个想法的出现,比起余年可能已经察觉到她的计划还要恐怖得多。
明明没有风,女孩却感受到浑身的冰凉。
如果她没见到余年,如果没想到余年的命火,那么,就算整个燧人都是命火超凡她可能都不会发现什么异样。
只会觉得,本该如此。
就像是自然规律一般,本该如此。
这是能扭曲认知的力量!
顾影寒整个人开始萎靡起来,她突然觉得,余年死不掉了。
如果他能做到扭曲认知,那么就证明她对余年实力的判断完全错误了。
可明明之前余年降下的投影用的不是“首席”的力量,而是玛菲尔西的那位。而且力量有些虚浮,看起来是借来的。
这也是她明明还有不少底牌却依旧要召唤余年的原因。
这是第一次试探。
“怎么了?”
青年的声音惊醒了有些游离的女孩,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现,随着女孩一同停下了脚步,露出有些温柔又怪异的神情。
“顾小姐是哪里不舒服吗?”
他甚至抬起手在顾影寒面前晃了晃,看起来有点傻。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应该买点水果回去,不过没关系,没买也行。我们走吧。”
顾影寒偏过头没去对上余年的眼神,有些苦涩的开口。
但青年却大梦初醒一般拍了拍脑袋,“也对,是该带点东西过去。走走走,现在应该也差不多有店铺开门了。买点水果再过去应该不碍事吧。”
“嗯。”
顾影寒低下头看着自己被雪埋没的靴子,轻轻应了一声。
不过是多费一些时间罢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她还有得是时间。
燧人的雪开始变小了。
直到天上不再飘雪为止,青年和女孩站在了一道门前。
这里是一栋老式的居民楼,周围很安静,女孩站在门前有些沉默。
在等待女孩开门的这段时间里,青年看起来很有闲心,他的目光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嗯,确实很老。
但却也有很浓郁的生活气息,至少这种氛围很让人安心。
他好像能想象得到,如果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什么诡异,在这种楼里,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一定是少不了的。
在春天时会在楼外打大空地里放风筝,夏天会在大树下喝着冰镇可乐舔着雪糕,秋天会在空地里追逐打闹,冬天能做的就更多了,打雪仗堆雪人。
这理应是更有人间烟火味的地方。
但这个世界不允。
啪嗒——
女孩打开门锁的声音将青年的思绪拉回。
顾影寒决定了,计划如常,死了便死了,这可能是唯一一次机会,哪怕是余年故意露出的破绽,她也要上钩。
然后用尽全力咬下钓鱼佬的一块肉。
不过,所有的想法都在她打开门后消散了,像是蒲公英一般消散在风里。
因为门口站着个女孩,她和顾影寒有着几分相似的脸庞。
她说。
“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