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的时候,肖玉主动邀请兰舒上车,说可以顺路捎她一程。
兰舒赶紧拒绝,她可不想当电灯泡,而且家也没多远,走两步就到了。
魏大宇扶着方向盘,眼神不明地盯着她。
肖玉摇上车窗,冲她露出甜美的笑容,还挥了挥手道别。
虽说这姑娘言行举止挑不出毛病,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肖玉的磁场不对,和自己的磁场犯冲。
兰舒拍了拍被橙汁撑得微微发胀的小肚子,继续大步流星地朝家里走去。
在自己去广西之前,唐淑艳就已经出差了。
工作忙成那样,还操心着给魏大宇介绍女朋友,显然心思一点都不在自己这儿了。
说得难听点,唐淑艳已经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这么看来,她的嫌疑可以彻底排除了。
兰舒仰起头,对着空气长长叹了一口气。
虽然她不是什么大好人,但平时也没做过什么缺德事,到底是谁在恨她啊!
正感叹着呢,包里的大哥大叮叮地响了。
兰舒还以为是董招娣喊自己回家吃饭,随手接起后,没想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让她吃了一惊。
“郑飞燕,你咋知道我这个电话号码的?”
“阿超告诉我的。”
听到郑飞燕沙哑的语气,兰舒心里“咯噔”一下,顿生不妙的预感。
“郑飞燕,你现在在哪儿?”
电话那头的人却反问:“兰舒,你现在在哪?”
兰舒心脏猛地一缩,语速飞快地答道:“我就在白孔雀这条街,你要是来找我,我这就回白孔雀门口等你。”
郑飞燕沉沉地嗯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两个人谁都没多说一句。
其实大多数时候,兰舒挺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话不用挑明,彼此心里都有数。
可这会儿,兰舒却很讨厌自己的那点聪明劲。
她想装傻犯糊涂都晚了,她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也不清楚自己在路边等了多久,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可又好似只是一眨眼的工夫。
这时,郑飞燕开着一辆红色桑塔纳,一个急刹车停在了兰舒面前。
郑飞燕戴着墨镜一眼就看到了兰舒,朝着她招了招手。
兰舒快步跑过去上了车,“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上车后两人都没说话,兰舒刚把安全带扣咔哒扣上,郑飞燕的脚已经重重踩下油门,红色桑塔纳猛地窜了出去。
密闭的车厢里安静得只能听到两个人轻到听不见的呼吸声,混着发动机的轰鸣在狭小的空间里打转。
兰舒死死地扯着安全带,掌心的冷汗把安全带都攥得发滑。
空气压抑地让她胸口发闷,最终还是兰舒主动开了口:“马上要天黑了,你戴什么墨镜?”
“晃眼睛。”郑飞燕沙哑着嗓音回答道。
这对没有任何营养的干巴巴的对话结束后,车内又陷入死寂。
见车子已经快驶离了市区,兰舒又问:“得开很远?”
“嗯。”郑飞燕突然扯下墨镜甩在仪表盘上,金属框撞出“当”的一声脆响。
兰舒条件反射地转头,一下就看到了郑飞燕红肿的双眼。
今天的郑飞燕没化妆,素着张脸的模样反倒比平日里的浓妆艳抹更俏丽几分。
看到郑飞燕肿到抬起来都费劲的眼皮,兰舒的心里“唰”地凉透了,最后那点侥幸也跟着碎成了渣。
郑飞燕知道兰舒是个聪明人,所以一路上都没有和她多解释一句。
红色桑塔纳一路疾驰,风驰电掣地掠过市区繁华,扎进郊区绕完盘山道后,“吱”地在通往新塘县殡仪馆的小路上踩住了刹车。
殡仪馆门口早就被各种品牌的小轿车挤得满满当当,郑飞燕咬着下唇重新戴好了墨镜,又往前开了老远才在旮旯里寻到块空地停车。
兰舒跟着郑飞燕下车时,天边最后一丝天光正被山峦吞噬。
墨色的云层压得极低,明明下午还是大晴天,此时殡仪馆青灰色的飞檐像张着獠牙的巨兽,扭曲的屋脊轮廓在暮色里影影绰绰。
兰舒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走进殡仪馆大门的,脚下虚浮得像是踩在棉花上,手脚没知觉,脑子一片空白。
她好像是在做梦啊。
六月了,刚过完芒种,可山上的风怎么还是这么冷呢?
应该是山上太冷了,所以她才止不住地打哆嗦。
应该是吧,兰舒这样安慰自己。
山上的风卷着沙砾刮得脸生疼,头发糊在眼睛上,她也不知道伸手拨一下。
走进殡仪馆,三十几个染着夸张发色浑身纹身的小混混把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有人蹲在台阶上闷头抽烟,火星明明灭灭,吐出的烟圈混着压抑的咒骂声在空气里打转。
有人倚着墙用刀尖反复划着水泥地,刺耳声响让人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灵堂大厅的雕花门四敞大开着,黑压压一片身影挤在里头。
往常嚣张跋扈的痞子们此刻都敛着神色,沉默得像是暴风雨前的死寂。
郑飞燕带着兰舒一直往里走,小混混们看到她们齐刷刷地动作。
原本歪着身子的人挺直腰板,眼神复杂地看向郑飞燕,而后又掠过身后的漂亮女人。
兰舒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一个头发耷拉在锁骨下的青年,那个曾在太阳城对自己吹口哨的小混混。
此刻长毛眼眶泛红,瞥见兰舒后不自然地别开脸,还慌忙抹了把眼泪,沮丧的模样丝毫不减往日的痞气。
这是兰舒第一次来到殡仪馆,以往乡亲邻里的有人去世了,都是入棺后埋到自家坟头。
殡仪馆这种地方要花钱的,费用要比自己在家贵上三四倍,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具有性价比的选择。
郑飞燕垂着头走进灵堂,随手在灵桌上抓了三根香,对着黑棺拜了拜,低声道:“川哥,对不起,我知道你肯定不想以现在的样子见到她。但是,她早晚得知道,别耽误了人家好姑娘。”
兰舒静静地伫立在灵堂门外没有进去,她用力瞪大瞳孔,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灵堂吊扇吱呀乱转,把白布帘搅得哗哗飘。
黑棺油光发亮,搪瓷盘里堆着红荔枝、切开的西瓜和苹果。
白瓷香炉青烟直往上窜,里头密密麻麻插满了香,一看就知道不少人来过。
兰舒扫了一圈,偏生死死闭着眼,就是不往黑棺前那幅黑白照片看。
石余川啊,你还是失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