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三年的长江水泛着冷青色,江面上狂风卷着碎浪,把木船拍得吱呀作响。华歆攥着船舷的指节发白,望着对岸若隐若现的火光,眉头拧成个疙瘩。身旁的王朗却气定神闲,正用象牙梳慢条斯理地整理被风吹乱的胡须。
\"两位先生!行行好救救我!\"突然,岸上传来凄厉呼喊。一个浑身湿透的书生抱着块木板,在漩涡里起起伏伏。他腰间还缠着浸透血的布带,显然是受了伤。
华歆猛地起身,船身跟着晃了晃。他盯着书生身后隐约的黑影——江雾里浮动着几艘小船,船头插着猩红的三角旗,正是江贼惯用的标记。\"不行!\"他断然摆手,\"船上载重有限,况且...\"
\"子鱼兄何必如此!\"王朗笑着拦住他,朝书生喊道,\"上来吧!这船宽敞得很!\"不等华歆阻拦,几个船工已七手八脚把书生拽上船。那人瘫在甲板上直喘气,露出怀里用油布裹着的竹筒,死死护在胸口。
华歆盯着竹筒,心里警铃大作。可王朗已热情地递上酒囊:\"壮士从何处来?\"书生灌了口酒,声音沙哑:\"我从寿春而来,带着...重要文书,不想遇上江贼...\"话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牛角号声,猩红的三角旗破开浓雾,如厉鬼般逼近。
王朗脸色瞬间煞白,抓住船老大衣领:\"快!快开船!往上游走!\"船工们拼了命划桨,可多载一人的木船明显慢了半拍。江贼的箭\"嗖嗖\"射来,钉在船篷上发出闷响。
\"把他扔下去!\"王朗突然指着书生,\"都是因为他!\"书生惊恐地后退,竹筒掉在华歆脚边。华歆弯腰捡起,触手冰凉——竹筒上刻着\"袁\"字徽记,分明是袁绍的密信。
\"明早,追兵就会到...\"书生突然开口,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两位先生若肯护我过江,袁家必有重谢。\"王朗眼睛一亮,可华歆已拔剑出鞘,剑尖抵住书生咽喉:\"你早知江贼在后,故意引我们入局!\"
书生惨笑:\"不错!袁公听闻二位盛名,特命我试探...若连这点危难都不敢担,何谈辅佐明主?\"话音未落,最前头的贼船已逼近,为首的疤面汉子举着钢刀狞笑:\"交出人来!饶你们不死!\"
王朗双腿发抖,又要开口驱赶书生。华歆却突然将他护在身后,对船工大喊:\"稳住船!列盾阵!\"他转身看向书生,目光如炬:\"我既允你上船,便不会弃你。但你若敢有半句虚言...\"
箭雨再次袭来,华歆用盾牌挡下致命一击。混战中,他瞥见书生悄悄将竹筒塞进怀里,嘴角挂着诡异的笑。江水翻涌间,华歆突然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试探,而是袁绍设下的死局。若他们抛下书生,便是贪生怕死之徒;若拼死护人,不过是为袁绍的密信陪葬。
\"子鱼!往南岸芦苇荡冲!\"华歆挥剑砍断追上来的钩索,鲜血顺着剑锋滴落。王朗这才如梦初醒,抄起船桨帮忙抵挡。当木船终于冲进芦苇丛时,书生却突然跃起,拔出藏在袖中的匕首刺向华歆。
华歆早有防备,反手制住书生。疤面汉子的怒吼从身后传来:\"交出袁家密信!饶你全尸!\"华歆冷笑,将竹筒狠狠抛进江里:\"想要?自己捞去!\"
夜色渐深,追兵在芦苇荡里乱作一团。华歆望着随波逐流的竹筒,心中五味杂陈。王朗擦着冷汗凑过来:\"幸亏...幸亏没抛下他,不然...\"
\"不。\"华歆打断他,目光落在书生绝望的脸上,\"今日若弃他,我们与江贼何异?只是这人心诡谲...\"他没说出口的是,自己当初拒绝,并非担心载重,而是看出了书生眼底的算计。但既然答应同行,便要守这一诺。
多年后,有人问起此事。华歆望着案头的竹简,轻叹:\"世人只道我守信,却不知那日在江上,我守的不仅是承诺,更是这世道仅存的一点人心。\"而王朗从此再不敢提渡江之事,唯有长江水依旧浩浩汤汤,冲刷着那些被岁月掩埋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