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甲卫的马蹄声撞碎了铁匠铺的寂静,二十余骑如黑色洪流碾过青石板路,铁蹄溅起的火星子落在麴云凰脚边。
她反手将牛俊逸拽进巷口堆着煤渣的阴影里,柳叶刀在砖墙上划出半尺深的刻痕——这是给追兵设的第一重迷障。
\"往左,第三块青石板松动。\"牛俊逸突然开口,指腹擦过她手背的薄茧。
麴云凰愣了一瞬,记起半月前他曾说过\"京城每道巷弄的破绽都刻在我骨头上\"。
她足尖一挑,那块青石板\"咔嗒\"翻起,两人猫腰钻过仅容一人的砖缝,身后传来玄甲卫撞翻煤堆的闷响。
巷尾的腌菜缸在月光下泛着青灰,麴云凰贴着斑驳的砖墙缓了缓气息,额角已渗出细汗。
牛俊逸从怀里摸出帕子要递,被她侧身避开。\"刘相把空箱子摆出来,不是挑衅。\"她指节抵着墙面,\"他知道我们会查,所以提前清了铁匠铺的后手——但能让玄甲卫这么快围过来,说明有人盯着我们的行踪。\"
牛俊逸垂眸看自己被避开的手,喉结动了动:\"三日前我让吕书生查北城货栈的漕运记录,他说刘相的粮船这月多了七艘。\"
\"粮船?\"麴云凰瞳孔微缩,\"他贪的是军饷,要这么多粮食做什么?\"
远处传来玄甲卫的呼喝:\"往东边追!\"脚步声渐远。
牛俊逸扯了扯她沾着煤渣的衣袖:\"先撤到染坊后巷,我让人备了马车——\"
\"不撤。\"麴云凰反手扣住他手腕,内力顺着经脉窜进他掌心,\"分头走。
我去追魏管家,你找吕书生。\"她指腹碾过他腕间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算盘留下的痕迹,\"你说过,他的智谋能当半支军队。\"
牛俊逸盯着交叠的手,忽然低笑一声:\"云凰,你总爱把刀刃对准自己。\"他抽出手,从腰间解下玉牌塞给她,\"这是染坊孙老板的腰牌,若遇到麻烦,敲三下后门。\"
月光漏进巷口,照见玉牌上\"永盛\"二字。
麴云凰攥紧玉牌,转身往相反方向掠去。
她跃上瓦顶时,瞥见牛俊逸的身影融入夜色,像一片被风吹散的墨。
东市的更鼓声敲过三更,麴云凰缩在糖画摊的布棚后,指尖轻轻叩击桌面。
摊主见她衣着普通,刚要吆喝,忽然眼神发直——灵犀幻音诀的音律顺着她指节震动的节奏钻进对方耳中。
\"大娘子要买糖画?\"摊主的声音带着机械的滞涩。
\"昨日未时,你可见着穿玄色锦袍的管家?\"麴云凰的声音像浸了温水的丝线,\"他提过北城什么地方?\"
摊主喉结动了动:\"那管家...说北城粮仓的锁得换三簧的,钥匙要烧了重铸。\"
麴云凰心头一跳,内力猛地一滞,眼前闪过金星。
她扶住桌沿,额角的冷汗滴在青石板上——这是过度使用灵犀幻音诀的征兆。
她扯下头上的银簪塞给摊主,转身往北城狂奔。
北城粮仓的围墙足有两人高,墙根下堆着新翻的土,混着潮湿的麦香。
麴云凰贴着墙根摸过去,听见墙内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
她跃上树梢,借着月光往下看——魏管家正站在粮仓门口,身边堆着十余个封着\"官粮\"印的麻袋,几个家丁正用铁锨往麻袋里掺沙子。
\"老爷说了,这二十船粮要在月底前运到边关。\"魏管家摸着八字胡,\"到时候守关的将士饿肚子,就该怪朝廷发的粮不够。\"
\"那...那账本?\"有家丁小声问。
魏管家甩了甩九环刀:\"烧了。
但留个副本也好——\"他突然抬头,目光精准地锁在麴云凰藏身的树梢,\"树上的朋友,下来喝杯茶?\"
麴云凰暗叫不好,脚尖点着树枝跃下,柳叶刀划出半轮银月。
魏管家的九环刀迎上来,刀环相撞的脆响惊飞了枝头的乌鸦。
她这才发现,粮仓周围竟埋伏了二十多个带刀护卫——刘相这是要瓮中捉鳖。
\"云凰!\"
熟悉的声音混着破空的暗器。
牛俊逸从粮仓另一侧的草垛后掠出,手中的飞蝗石精准打在护卫的腕间。
他腰间别着吕书生常带的竹节算盘,珠串上还沾着墨汁,显然是刚从书斋赶过来。
\"左边三个使棍的下盘不稳。\"牛俊逸旋身避开一刀,反手将算盘砸向对方面门,\"右边拿朴刀的臂力大,你引他往粮堆上走。\"
麴云凰心里一暖——这是他们初遇时的默契。
她虚晃一刀,诱得朴刀手追来,脚尖在粮堆上一点,整个人借力翻起,柳叶刀精准挑断对方的刀绳。
牛俊逸趁机从后方制住那人,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砸在护卫的膝盖上,竟比刀枪更疼。
二十余人的护卫队在两人配合下渐渐溃败。
魏管家见势不妙,转身要往粮仓里钻,却被麴云凰一刀挑飞了腰间的钥匙串。\"找账本!\"她冲牛俊逸喊了一声,自己提刀拦住魏管家的退路。
牛俊逸踢开地上的麻袋,在最里面的粮堆下摸到个铁盒。
他用算盘珠撬开锁扣,里面整整齐齐放着账本——每一页都记着刘相往军粮里掺沙的数目,还有边关守将的催粮急报,上面的朱批赫然是\"粮已发,勿扰\"。
\"拿到了!\"牛俊逸举着账本冲她笑,月光落在他眼尾的小痣上,像点了颗星子。
麴云凰心头的坚冰\"咔嚓\"裂开一道缝。
她反手格开魏管家的刀,刀刃压在对方脖颈上:\"刘相让你来毁证据?
可惜晚了。\"
魏管家突然笑了,血沫从嘴角溢出来:\"你以为拿到账本就能扳倒相爷?
今日午时,有人往宫里递了密折——\"他凑到麴云凰耳边,声音像毒蛇吐信,\"说你勾结江湖逆党,要在京城制造饥荒。
当今圣上最恨的就是乱民,你猜...他会信谁?\"
麴云凰的刀尖微微发颤。
她想起三日前在茶楼听到的闲言碎语,说有个穿玄色团龙纹锦袍的公子在打听她的行踪;想起牛俊逸曾说\"京城的水,深到能淹了金銮殿\"。
原来刘相背后,还有更狠的后手。
\"走!\"牛俊逸拽住她的手腕,\"吕书生在染坊备了马车,先离开北城——\"
\"牛俊逸!\"麴云凰转身攥住他衣襟,眼尾的红痣像要烧起来,\"你说过这京城的水再深,我们也能趟过去。
现在...你还信我么?\"
牛俊逸望着她发红的眼尾,伸手替她擦掉脸颊上的血渍:\"我信。\"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从你在破庙替我挡那刀时,就信了。\"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麴云凰握着账本的手紧了紧。
她知道,魏管家的话不是虚张声势。
可当牛俊逸的体温透过衣襟传来时,她忽然觉得,就算这潭水真能淹了金銮殿,只要他们背靠背站着,总能溅起些浪花。
毕竟...她是麴云凰,是要掀翻这浊世的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