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的潮气裹着铁锈味漫进鼻腔,麴云凰倚在草席上,望着牛俊逸背在身后的手——那只方才替她把脉的手,此刻正攥着半块染血的帕子,是她咳在他袖上的。
\"你说你在查刘相。\"她声音沙哑,却带着锋刃般的锐利,\"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牛俊逸转身,月光从透气孔斜切进来,在他眉间刻出一道阴影。
他解下外袍搭在她膝头,露出里衣下若隐若现的玄色暗纹——那是只有皇家亲卫才有的云雷纹。\"从你在沧州城被截杀那晚。\"他指腹擦过她腕间新结的血痂,\"我本想等证据确凿再露面,可刘相的人把你打进天牢......\"
\"所以昨夜翻了三道墙给我送金疮药?\"麴云凰突然拽住他的袖口,触到布料下凸起的伤痕,\"这道刀伤,是替我挡的?\"
牛俊逸一怔,随即低笑出声。
他的笑在空旷的牢里荡开,混着远处更夫的梆子声,倒像是把压在两人心口的石头轻轻挪开了些。\"云凰,你可知刘相私印的官银,铸模藏在西直门外的破庙?
他通敌的密信,上个月初一经了沧州码头的商船。\"他从怀中摸出半卷染了茶渍的纸,\"这些,足够让他掉脑袋。\"
麴云凰的指尖在纸卷上顿住。
她认得这字迹——是三年前被刘相以\"私通匪类\"处决的户部侍郎的手书。\"你怎么拿到的?\"
\"有人在刘相府当差十年,就等今天。\"牛俊逸的目光掠过她颈间露出的半枚飞凤玉佩,\"现在需要你我联手。
我去掀动舆论,你在天牢里......\"他突然压低声音,\"把水搅得更浑些。\"
第二日未时三刻,京城最热闹的醉仙楼里,的说书人拍响醒木。\"列位看官,您道那刘相府的夜宴为何总用青釉瓷?\"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嗓音,\"小的前儿个在西直门外拾了块碎瓷,竟刻着'大楚二十三年'——大楚早亡了二十年,这瓷器,怕不是刘相从敌国商队里拿的好处?\"
茶盏砸在桌上的声响此起彼伏。
楼下雅间里,牛俊逸掀开窗纸一角,看着穿绯色官服的员外郎拍案而起:\"好个刘贼!
上个月还说要裁我工部的银子!\"他勾了勾唇,袖中密信悄然滑进跑堂的托盘——那是杨御史的官印。
与此同时,天牢最深处的牢房里,麴云凰闭着眼抚过竹笛。
灵犀幻音诀的声波如游丝钻进狱卒老周的耳中,绕过他因丧母而郁结的愁绪,轻轻拨动他最在意的弦:\"你家小女儿的药钱,刘相扣了三个月。\"
老周的手猛地一颤,钥匙串当啷落地。
他瞪着眼前这个遍体鳞伤的女子,喉结动了动:\"您...您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你娘子在城郊破庙求的签,写着'沉冤得雪'。\"麴云凰的笛声陡然转急,老周的眼眶瞬间红了。
她趁机将一张纸条塞进他掌心:\"去城南同福钱庄,查刘相户头下的'春和记'账本,第三页第七行。\"
戌时,杨御史的案头堆了七封匿名信。
最上面那封还沾着墨渍,写着:\"刘相私印官银,模藏西直破庙;通敌密信,经沧州商船。\"他拍案而起,袖中那半块青釉瓷片撞在桌角,发出清越的响。
苏师爷的算盘珠子在刘相书房里拨得劈啪响。\"大人,这两日京城的风不对。\"他捏着刚收到的密报,\"醉仙楼的说书人是生面孔,杨御史的门房今早收了七封信......\"
刘相正翻着账本的手顿住。
他抬眼时,眼角的皱纹里浸着寒:\"那牢里的女娃,还活着?\"
\"活蹦乱跳。\"苏师爷阴恻恻一笑,\"不过今夜子时,天牢的巡更会少个人。\"
子时三刻,天牢的更鼓刚敲过,两道黑影翻上围墙。
带头的刺客摸出淬毒的匕首,正欲撬牢门,忽然听见身后风声——牛俊逸的剑从阴影里刺出,精准挑落他手中的刀。
\"刘相的人,总爱用玄铁匕首。\"牛俊逸踢开刺客的膝盖,从他怀中搜出半块虎符,\"这东西,倒是和上个月在沧州截杀云凰的刺客身上的,能拼成对。\"
\"你...你是谁?\"刺客疼得冷汗直冒。
牛俊逸的剑刃抵住他咽喉:\"牛某是谁不重要。\"他俯身扯下刺客面巾,\"重要的是,刘相派你来灭口,可有人告诉他......\"他的声音突然冷如冰锥,\"天牢的墙,不是谁都能随便进的。\"
脚步声从甬道传来。
黄公公举着羊角灯,见满地狼藉的刺客和牛俊逸腰间的半枚虎符,喉结动了动。\"牛公子这是......\"
\"奉圣命查案。\"牛俊逸将虎符往腰间一按,\"黄公公来得正好,麻烦回禀陛下,天牢里有刺客行刺钦犯,臣要提审。\"
黄公公的灯笼晃了晃,映得他脸上的笑有些发虚:\"老奴这就去。\"
刘相府的密室里,烛火被穿堂风刮得忽明忽暗。
马将军盯着案上的信笺,手背上青筋直跳——那是赵副将被押入大牢的画影图形,旁边压着刘相的手书:\"保赵副将全家,只需你今夜亥时,带三百亲卫围了天牢。\"
\"将军可想好了?\"苏师爷的声音像条毒蛇,\"赵副将的小儿子,可才满三岁。\"
马将军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望着窗外渐起的夜雾,突然想起三个月前,麴云凰在演武场替他挡下的那一箭——那箭,本该穿透他的胸膛。
同一时刻,天牢中,麴云凰摩挲着牛俊逸留下的半块虎符。
虎符内侧刻着一行小字:\"马将军帐下亲卫,今夜亥时异动。\"她瞳孔微缩,突然想起马将军夫人昨日托狱卒送来的那碗鸡汤——汤里的枸杞,摆成了\"危\"字。
更鼓敲过九下,麴云凰将虎符贴在唇边。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任何时候都响——刘相的交易,该浮出水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