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界的阴云如同浸透血水的棉絮,在天际翻涌凝滞。
独孤信背负双手,玄色广袖间垂落的银丝绦随腥风轻颤,身后四位鬼帅呈雁字阵形徐徐前行。
广目鬼帅额间第三目泛着幽绿磷火,枯槁指节不时点向雾霭深处,他凹陷的眼窝里浮沉着对幽冥地貌的千年记忆,引领众人穿过白骨堆砌的石林与沸腾的血泉。
当腐雾渐散,一片暗紫色山谷突兀横亘眼前。
嶙峋的山岩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渗出浓稠的墨色液体,在谷内蜿蜒成河。
独孤信踏过黏腻的地衣,玄靴所至之处腾起缕缕青烟,空气中浮动着焦糊与腐臭交织的诡异气息。
四位鬼帅周身鬼火忽明忽暗,似在回应某种未知的威慑。
行至山谷尽头,大地如被无形巨斧劈开,赫然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悬崖。
崖壁间倒挂着扭曲的魂灵,他们半透明的躯体被某种力量撕扯,发出似哭似笑的尖啸。
谷底传来铁链拖拽的声响,伴随着若有若无的诵经声,声波震荡间,崖边碎石簌簌坠入黑暗。
独孤信足尖轻点凸起的岩棱,玄袍猎猎如旗,他凝视着深崖中若隐若现的幽蓝光点,眉头微蹙。
眼前的情景,让独孤信,这样曾踏遍阴阳两界的入道强者,此刻亦觉后颈汗毛倒竖。
只见崖底弥漫的雾气中,隐约浮现出无数猩红瞳孔,宛如幽冥深渊睁开的千万只眼睛,正将他们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广目鬼帅第三目光芒大盛,枯骨手指微微颤抖,显然这片禁地连他也未曾涉足。
独孤信与四位鬼帅并立崖边,周身缭绕的黑雾与天际翻滚的阴云融为一体。
风裹挟着刺骨寒意掠过,带起阵阵呜咽,仿佛无数冤魂在暗处低语。
众人屏息凝神,目光如炬,向着那片混沌深处望去。
不知何时,一条血色长河自虚无中蜿蜒而出,又隐没在无尽的黑暗里,如同一道狰狞的伤口,横贯整个视野。
长河似是连接着生与死的界限,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让人心头沉甸甸的。
那河水粘稠如凝固的血浆,表面浮动着幽蓝磷火,宛如鬼火在起舞。
磷火时而凝聚成扭曲变形的人脸,五官因痛苦而扭曲,大张的嘴里发出无声的嘶吼;
时而又散作万千光点,如同散落的星辰,在黑暗中闪烁,转瞬即逝。
河面宽达千丈,波涛汹涌,浊浪排空。
汹涌处,十丈高的浪头冲天而起,浪花翻涌间,无数苍白的手臂从河中探出,指甲青紫,指尖带着森森白骨,仿佛在向生的世界求救。
然而,这些手臂不过是昙花一现,瞬间便被无情的漩涡吞噬,重新沉入河底,只留下阵阵呜咽在空气中回荡。
“这就是黄泉...”
持国鬼帅怀抱琵琶,声音低沉而沙哑,手指无意识地轻抚琴弦,发出一阵空灵而诡异的声响,仿佛是黄泉的哀歌,
“冥界最古老的河流。”
独孤信微微俯身,骨节分明的手抓起一把崖边泥土,缓缓在掌心碾碎。
暗红色的砂砾中混杂着细小的骨渣,散发出淡淡的腐朽气息,仿佛诉说着无数的过往。
那触感,粗糙而冰凉,仿佛是岁月的沉淀。
独孤信运转“万道归流·天目”神通,额头天目金芒闪烁,如同一盏明灯,穿透了表象的迷雾。
他的视线如利剑般刺入河中,这才发现,那流淌的不仅是液体,更是无数记忆碎片与未消逝的执念。
每一滴河水,都承载着一段故事,或悲或喜,或怨或恨,在时光的长河中不断流转。
“传说黄泉是冥界第一条河流。”
多闻鬼帅撑开玄铁宝伞,伞面符文流转,散发出淡淡的光芒,挡开河面飘来的刺骨寒意。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仿佛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
“由创世之初所有陨落者血和魂汇聚而成。每一滴河水,都是一个生命的终结,也是一个新的开始。”
话音落下,众人陷入了沉默,唯有黄泉河水奔涌不息,诉说着亘古不变的故事。
在这片黑暗的冥界,黄泉河宛如一条生命线,连接着过去、现在与未来,见证着无数生命的轮回与变迁。
腥风裹挟着腐土气息掠过河岸,赤红花海在幽暗中翻涌如浪。
黄泉河岸边,那些妖异的花朵仿佛从血池中生长而出,花瓣细长如枯骨利爪,层层叠叠地舒展着,每一片都浸透着暗红的纹路,像是凝固的血迹。
花蕊顶端凝结着圆润的露水,在阴翳中泛着妖异的光泽,宛如一颗颗滴落的血珠,将周围的空气都染上了几分血色。
整座花海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仿佛有无数双眼睛藏在花丛中,窥视着过往的一切。
独孤信凝视着这片花海,瞳孔微微收缩。
他自然认得这种冥界独有的彼岸花,每一株都扎根于执念深处,是未了心愿的具象化。
传说中,这些花朵会吞噬游荡的残魂,将其化作养分,继续生长。
花瓣轻颤间,隐约有呜咽声传来,似是被禁锢的魂魄在低声啜泣,又像是在倾诉着生前未能实现的夙愿。
每一朵花都像是一个尘封的故事,承载着无尽的遗憾与不甘。
独孤信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灵树福地,那里同样种植着七朵彼岸花。
那是他在龙族废弃的墓地里偶然所得,彼时龙骸散落,龙骨间流淌着浓重的死气,和稀薄却依旧强大的龙族本源。
这些彼岸花沾染了龙族的气息,早已不再是普通的冥界之花。
灵树福地彼岸花的花瓣泛着淡淡的龙鳞光泽,花蕊处流转着神秘的符文,与眼前的彼岸花相比,多了几分威严与神秘。
灵树福地这变异的七朵彼岸花,每日都在悄然变化。
它们扎根于福地的灵土中,汲取着日月精华与龙族本源,却不知最终会进化成何种模样。
独孤信曾无数次在深夜中凝视它们,试图从细微的变化中窥探其未来的形态,可每次都只能看到混沌一片。
或许,它们会化作守护福地的灵物,又或许会成为颠覆冥界格局的神秘存在,一切都是未知之数,却也因此令人心生期待。
黄泉河畔,阴风吹过赤红花海,掀起层层妖异的涟漪,花瓣摩擦发出沙沙声响,如同无数人在耳畔低语。
广目鬼帅周身萦绕着黑雾,怀中的毒蟒吐着猩红信子,蛇瞳中闪烁着幽绿的光芒,鳞片间流转着诡异的暗纹。
他神色凝重,目光紧紧盯着那片妖艳的彼岸花,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小心,别碰到花。”
话语间,一股寒意顺着众人的脊梁骨窜上头顶。
顿了顿,他抬手轻抚毒蟒的头颅,蟒身不安地扭动,嘶嘶声愈发急促,似是也在畏惧着这片花海中的某种力量,
“每朵花里都囚禁着一个不愿往生的魂魄。它们执念太深,在往生路上徘徊不前,最终被这黄泉边的彼岸花捕获,困在花蕊深处。”
广目鬼帅的话音落下,四周陷入一片死寂,唯有黄泉河水奔涌的声音回荡在耳畔。
众人看着那些花瓣间若隐若现的幽光,仿佛看到了无数被困在其中的魂魄在挣扎、在哀嚎。
那些凝结着血珠般露水的花蕊,此刻看起来就像一张张吞噬灵魂的巨口,散发着致命的诱惑与危险。
任何贸然触碰的举动,都可能唤醒这些被困的魂魄,引发难以想象的灾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