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已经算击溃了二王叛军，下一步除了追杀穷寇之外，就该抵御蒙古大军了。
大明有九边重镇，山西境内便有三个，被称为中三镇，其中大同是重中之重，是抵御蒙古的顶梁柱。
如今这根柱子塌了，哪怕城下的叛军都被收服，战力也不知会如何。
他以一万士卒做到这个地步，功亦足矣，接下来就该韬光养晦了。
过刚易折，出头的椽子先烂，这个道理他如何能不明白。
去太原辅佐郑国泰，若成功抵御蒙古大军，功劳也有他一份。
若输了他也有话说。
可谓进可攻退可守，将功劳捏的死死的。
陈牧激动的眼眶都有些微红，抱拳拱手道：“多谢韩先生，此物可解燃眉之急，本官代山西百姓，谢过先生大义”
“不敢不敢，折煞老朽了”
韩叙连忙摆手，一张老脸上满满都是悔意。
“昔年老朽糊涂，做错了不少事，如今不过略微弥补罢了，哪里还敢居功”
陈牧长笑一声，伸手拉住他胳膊，开始给他吃定心丸。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
“先生昔年不过是被吉王迷惑了，如今不仅迷途知还返连立大功，本官必然要向朝廷请赏，您老放心就是”
韩叙等的就是这句话，此刻一颗心算是落了地，激动再拜：“多谢大人，韩叙肝脑涂地，不能报也”
他早就看出陈牧愁绪的重点在哪，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就拿出来，为的就是发挥它的最大功效。
如果早拿了，官儿未必感激他，拿晚了这事过去了。
现在有了陈牧亲口许诺，韩叙这黑底子，算是渐渐白了过来。
有了参赞军务的任命，再加上之前的便宜行事的旨意，两者相加在这个特殊的时间点，陈牧几乎短时间拥有了巡抚一般的权利，因此立刻开始着手收拢叛军。
认真来讲直到此刻，陈牧没有其他野心，对去太原也是心向往之，收拢叛军也就是不让其作乱罢了。
原因在于他对自己斤两看的极清，吉王叛军余孽不在话下，可十万已经打进来的蒙古鞑子，他却没有丝毫胜算。
别说是他，就是郭桓也没什么好办法。
“能者多劳，这事让郑中丞头疼去吧”
此刻的他还不知道，郑中丞已经头疼不了。
而有些萌芽，往往是在阴差阳错之下才产生。
城下放下武器的叛军算上带伤的共有十一万余人，可谓一个巨大的火药桶，一点火星就容易引起大祸。
陈牧命人将军官们单独关押后，亲自抚慰士卒之余，又力排众议玩了个花活。
他效仿当年的洪武大帝，独身来到叛军的中军大营，就在十余万叛军的眼皮子地下，于凛冽寒风中酣睡了整整一夜。
初时叛军还不明白怎么回事，更不敢上前，渐渐的有人点出了原委，士卒们就都红了眼眶，开始有人来到陈牧近前站定，替他遮挡风雪。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黎明时分陈牧缓缓睁开双眼，就见黑压压的军士将他团团围住。
凛冽寒风中，皆背身而立。
......
“啊切”
陈牧擦了擦鼻子，无奈的裹着棉被喝着姜汤，冲着眼睛通红的苏青橙嘿嘿一笑。
“夫人辛苦了，我没事，”
他这话倒是不假，如今他体内任督二脉已通，内力源源不断，别说本就没睡着，就是真的在寒风中睡一夜，也完全不是问题。
可这些苏青橙哪知道，她就知道眼前这人，居然去十万叛军中独自待了一夜。
也就是说差一点，人这就没了。
想到此处姑娘再也控制不住，傻傻的站在那，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陈牧无奈，只能道出实情：“夫人别哭了，为夫心里有谱，二弟等人都潜了进去，一直在边上护卫着呢，出不了事”
可女人一哭，哪里是那么容易劝好的，就在陈牧挠头之际，银环匆匆来报，吴德昭求见。
陈牧心中一凛，匆忙将夫人抱起放到床上，立刻出来见人。
吴德昭跑的满头大汗，看见陈牧便歉意躬身一礼，没等陈牧开口便急道：“县尊，太原城破了”
陈牧脸色大变，失声道：“什么！”
“今早斥候从溃兵刀下救了一人，此人是宁家家主宁毅，据其称除夕晚间，太原城被蒙古大军攻破了”
“宁毅在哪”
“在后堂，正由莫姑娘治伤呢”
“走”
县衙后堂之中，宁毅瘫坐在椅子上，莫清歌正在给他清理包扎伤口。
他胸口被砍了一刀，此刻血肉模糊，长长的刀口翻着，疼的龇牙咧嘴，可一双眼睛却还下意识的偷瞄向莫清歌。
莫清歌感到炽热的目光，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宁毅尴尬一笑
“姑娘放心医治就是，宁某顶得住”
其实这也不怪他，莫清歌容颜秀丽是一方面。
另外男人么，对女医生女护士总是有些特殊光环的。
懂的都懂，对吧。
莫清歌对此见怪不怪，露出一抹甜甜的笑意：“顶得住就好，你这伤口需要缝补，可麻沸汤已经用完了”
“啊?不是生缝呀”
就在宁毅即将惨遭毒手的时候，陈牧匆匆而来，接话道：“放心吧，夫人那还有些，一会去取就是”
宁毅看陈牧到来，立刻挣扎着就要起身，被陈牧一把按住
“有伤在身无须多礼，说说太原情况。”
“是，大老爷容禀，是这么回事”
原来这宁毅将主意打到李继芳身上后，第二日便赶到了太原，带着礼物求见了李继芳的小妾孟氏。
孟氏是辽东人，其父与宁家有商业往来，交情历来不错。
两年前孟家得罪了官府，被按了个罪名抄了家，她也被发卖入了青楼。
正逢宁毅当时就在辽东，听闻这个消息便花重金将其买了出来，以全故人之义。
后宅中的种种无须详述，最后她认了宁毅为义兄，被夫人安排到了太原的商铺做女工，不想竟被李继芳看重，收做了小妾。
孟氏得知宁毅来访，自然无限欢喜，当即便设宴款待。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宁毅经过试探发现这姑娘初心不改，便偷偷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孟氏原本就倾心于宁毅，再加上宁毅答应帮她照顾家人，牙一咬心一横，便应允了此事。
李继芳做梦也没想到自家小妾会给他下毒，每日一碗莲子羹吃的美美的，终于在吉王兵临太原城下这天，暴毙而亡。
宁毅不放心孟氏，便在太原多等了些时日，这一等就等到了太原被围成铁桶一般。
当日太原城坡，城中官员百姓仓惶出逃，基本都往南跑，只有宁毅忧心家中妻儿，策马狂奔而回。
结果路上碰见了静乐溃兵，若不是斥候救了他，宁毅死在哪都没人知道。
兵荒马乱的现在，哪个地方多一具尸首，路过的人都不会看一眼。
宁毅将自己所知的一一讲了出来，当然自己的事一律略过，着重讲述太原为何城破等等。
不过李继芳死了，他虽然没说，陈牧也知道一定有他的功劳。
毕竟当初就是他，派张三去的宁府。
“这个宁毅有些本事，可胆大手黑，心中全无忠义之念，双刃剑呀”
宁毅身为商人，还是不了解官儿这个群体的底层逻辑，自古官官相护，不是没有道理的。
物伤其类，凡事都有个度，他越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