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偏房,二人相对而坐。
“叔父觉得那个蔡庸该如何处理?”
“想报仇就不能有妇人之仁”
吴锦手指在茶杯上不住摩挲,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那蔡庸若能指认薛明宗勾结吉王最好,否则就不能留”
“斩草需除根!”
“要不然给薛明宗捏造勾结证据之时,此人必会坏事!”
“好,就听叔父的”
陈牧思量片刻话锋一转,说起二王造反之事。
他原本的计划是借着押送俘虏的机会,将过来的振武卫留在静乐几日,一旦战事爆发便能顺势接管过来。
如今薛明宗把话引到了即将到来的谋反上,陈牧立刻心思便动了起来。
要是能跟陛下要来调兵虎符,那整个振武卫岂不是都会听命于他!
“叔父,刚刚薛明宗所言,二王身边来了高人,小侄有个不好的预感”
“他能把这事当成底牌,莫非二王谋反就在近日不成?”
“近日?”
吴锦闻言眉头紧锁,目光中透露出一丝凝重与担忧。
厂卫密探早已报过,今年蒙古极有可能入寇,若二王真的在近日谋反,局势将变得异常棘手
若两股势力勾结在一起,一旦局势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叔父,我们得尽快行动,若真让二王得逞,不仅山西危矣,整个大明江山都可能陷入动荡。”
“不错,你即刻派人去联系薛明宗所说的那个蔡庸,务必确认二王的动向。我这就回京向陛下禀报此事”
“叔父”陈牧目光灼灼的盯着吴锦,一字一句道:“如果二王与近日谋反,朝廷再发大军恐怕来不及了,到时生灵涂炭,悔之晚矣”
“叔父代小侄转请陛下赐下虎符,若二王真的动手,小侄调动振武卫直接平叛”
吴锦沉吟片刻,目光在陈牧脸上来回扫视,似乎在考量他话语中的真假。
许久后,吴锦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才缓缓开口:“好,此事包在我身上”
说罢,转身就走,刚到门口却又停了下来。
“陈牧”
陈牧愣了愣,立刻躬身道:“叔父?”
吴锦背对着他,声音有些低沉,又有一丝说不出的冷冽:“想在官场走得远,当以正道为先,行稳才能致远”
“你虽聪颖又机变百出,可却往往剑走偏锋,虽能逞一时之快,却离大道愈远了”
陈牧咽了口唾沫,低声道:“叔父?”
吴锦负手而立,并不转头看他,而是继续喃喃道,:“此次若真能平定二王之乱,你功不可没。但你要记住,为臣者,当以国家社稷为重,君父为先,个人荣辱次之。切不可因一时之功,而忘了本心。”
大太监几句话,说的陈牧冷汗直冒,忙躬身一礼:“多谢叔父教诲,侄儿铭刻在心,永不敢忘”
“但愿吧”
吴锦长叹一声,刚想离去突然回头道:“你上次拜托我寻找前大同总兵官郭桓,这次查询了山西锦衣卫文档,郭桓隐居在五寨县山中,以打猎为生”
吴瑾顿了顿,继续道:“虽不知你要做什么,可此人毕竟是被先帝罢的官,本身也有很多麻烦在身,能不招惹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如果你想用他,最好还是三思才好”
陈牧望着吴锦离去的背影,心中激荡不休。
冬日的寒风吹过廊道,激灵灵打个冷颤,短短几句话时间,已是浑身湿透。
...
书房内没有一丝灯火,陈牧静静的坐在椅子上,已经整整四个时辰。
自从送走了吴锦,他便把自己关在这,一点点的思索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他短短二十年的人生以洪德二十五年分成两个部分。
自父亲死后,报仇的念头便充斥脑海,为此他不顾一切代价。
胡家第一个报复对象,为了灭了胡家,他坑了原济南知府岳钟麟,只是因为胡家女嫁给了岳钟麟为妻。
岳家满门抄斩,胡家成年男子全部被杀,余者发配辽东。
胡宗昌逃了出来寻他庇护,他用砚台打死了他,彻底灭了胡家的根。
通过廖骅的消息,知道了薛家到底是如何庞大,名落孙山后他不想在等,远赴扬州打算借李冲的身份地位往上爬,结果又出了事
迫不得已之下,依样画葫芦,又坑死了李冲。
自此手上的血越来越多,废柳莺儿,杀孙二,迷奸长公主,谋杀白霜灵,乃至最近的火烧薛诗婉,当面杀左川。
行事越来越极端,所为越来越放肆。
特别到了静乐手握大权后,更是有些肆无忌惮,隐隐然已有些不将天下人放在眼里。
所谓的计划一改再改,很多都是临时起意,如今他还能安坐在此,不过是运气站到了他这边罢了。
“可运气,不会永远在我这”
“若一招不慎,便满盘皆输”
“今后切不可如此”
就在意识到这一点的一瞬间,陈牧体内原本缓缓流淌的北冥真气猛然间剧烈震动,自丹田起延任督二脉过十二重楼,直冲头顶百会。
轰隆隆犹如雷鸣声音在脑海中炸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牧缓缓睁开眼,茫然的抬手晃了晃。
黑暗的书房内,纤毫毕现。
“我,想通点事,就一流高手了?”
两百年前的江湖上,任督二脉打通,体内真气源源不绝,是为一流高手。
换言之,在武道渐渐势微的今日,单纯以功力而论,世间能胜过陈牧者,寥寥无几了。
想到此处,陈牧不禁摇头苦笑:“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栽柳柳成荫呐”
“这要是让二弟和月儿知道,非得嫉妒死不可”
“嗯?”
陈牧耳朵一动,功力大进之下,听觉也敏锐几分。
“外面有呼吸声,廊下有人?”
陈牧缓缓靠近门口,侧耳倾听,只听的门外之人呼吸均匀却不深沉,猛然间一股熟悉的幽香传来。
“青橙?”
“她怎么来了?”
知道了来人是谁,陈牧立刻打开房门,入眼的一幕不由得心头一疼。
苏青橙身披一身白裘,蜷缩在门旁瑟瑟发抖,一张小脸冻得通红。
“夫人,你这是?”
“给你送饭呀”
苏青橙看他出来,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欢快的跳了起来将怀中的食盒打开捧到他面前。
“快尝尝,晚间我刚做的”
“胡闹!隆冬时节冻坏了怎么办”
陈牧虎着脸将人拦腰抱起迈步而入,动作粗鲁却难掩微红的眼角。
柔软的指尖划过脸庞,怀中的姑娘俏皮笑道:“夫君眼睛怎么红了”
“北风吹的”
“那眼角怎么有汗了?”
陈牧身子猛然一僵,随即猛然直捣黄龙,堵住那躞蹀不休的香甜.........
片刻,好吧,许久后
黑暗的书房亮起烛光,夫妻俩相对而坐,桌上已经摆了四样小菜和精致点心。
苏小姐的手艺一如既往,每次陈牧都是能避则避能躲就躲,今日却吃的格外香甜,连苏青橙自己都好奇的尝了一小口。
“夫君,你少吃点吧.......”
“嗯?”
说这话陈牧将最后一块糕点混着肉片仰头吞下,擦了擦嘴挑大指称赞:“夫人手艺进步多了,堪称人间美味也”
“那是,我亲手做的!”
苏青橙挑眉轻笑,手脚麻利的又将盘碗装回食盒,留下一个灿烂的笑意后转身离去。
关于即将到来的叛乱,她没问,他也没说。
然而夫妻心意相通,几样团圆意味的小菜,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