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陆既不点头,亦无摇头,依旧不动如松般立于台上,看着对方再次祭出箜篌,终是做出了个请的手势。
“小女子这首曲子无名,因为但凡听过之人还无法说出这首曲子到底是什么,宫商角徵羽,小女子寻遍天下,至今未发现知音何处。”
音域女子十指连弹,看起来指法纯熟,已是有着炉火纯青的造诣。但奇怪的是,场下观众虽然看到女子不断拨弄的琴弦,却听不到一丝声音流出。
“凡俗间有云,如听仙乐耳暂明,此曲虽不敢妄称仙乐,但依旧能让听者双耳聪明,师兄以为此曲如何?”女子一边弹奏,一边如唱曲一般介绍着这首曲子,同样,场下观众依旧听不到乐音,就连女子的说话之声也都听不到。
杨云天能看懂口型,便将此女的言语重复了出来。
“呀!我记起来了,方才这女子对我说过同样的话,而且这首曲子!我…我想不起这首曲子到底是何曲,但…但我感觉我突然步入一片黑暗之中…不好!”独孤肆月努力回想刚才的场景,但记忆如支离破碎的拼图一般,显然不是立马可以想起来的。
擂台上,方陆眯起双眼,似随着乐曲的旋律点起头来。
“仙乐岂是人间能得,世人皆为美好,但好亦有所代价,这代价,师兄可愿意付出?”音域女子继续如说唱般讲道。
“第一觉,嗅觉。师兄可知,嗅觉乃是最为神奇的一种感觉。因为嗅觉无法回忆,师兄可还记得昨日闻过的花香?
第二觉,味觉。所谓酸甜苦咸鲜,凡人的五味便是如此,修仙修仙,舍掉味觉,是否就离仙更近一些了呢?”
音域女子看着前方依旧站立的方陆不停的说着,尤其是看到方陆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似乎就是在不相信自己的嗅觉已经没有了的事实,在不断地尝试,便微微摇头。
“这第三觉,便是视觉,常言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但眼见果真为实么?如今耳听为真,眼见为假,做于何解?
第四觉触觉,第五觉知觉,到底是用身体感受这个世界,还是在用心感受?不如舍弃,不如舍弃。”
“最后一觉,便是听觉!此曲已到尾声,曲终终归人散,尘归尘土归土,但人生得此一曲,就算以后再无法听尽万物,却也无悔。”
场下杨云天急速思索着对敌之策,若是自己对上,根本不能给对方这么些施展法术的机会,一出手就必须要是杀招,否则等自己被对方剥夺了六觉,那就大势已去了。
“这娘们有些邪门啊,不好对付。”杨云天小声嘟囔着。
“原来这招的精髓在这里啊!不愧是一级宗门出来的弟子,果然厉害的紧。不过战场上对方可不会给她如此长的吟唱时间。”场下的观众不少也有会这些鸡鸣狗盗的唇语秘术,纷纷探讨起来,有不少产生了与杨云天同样的想法。
方陆默默的站在擂台上,紧闭双眼,并不像之前独孤肆月那般胡乱攻击。对面音域女弟子此时也摸不清方陆是什么情况,便也驻足不动。二人从上了擂台开始,此女子弹唱一曲之后,便又陷入沉静,或者说从始至终场面就是无声加平静的。
终于,方陆睁开双目,双目微红但有神,径直盯向对面女子。
“你…你竟然…竟然未受曲子的影响。”音域女弟子有些诧异,此时场下观众终于听清场上两人第一次对话。
方陆并未回答,而是转头四顾,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终于在看台后方一个石柱围栏内发现一棵树,乃是一棵槐树。
此时方陆的眼睛略有些湿润,向着己方备战席询问道:“那棵…那棵是什么树?”像是询问,更像是确认内心的答案,同时指了过去。
场上出现的这一变化大家尽收眼底,同时循着方陆的手指看去,却没发现什么出奇。
独孤肆月看到方陆似是在询问自己,愣了一愣,并不确定的答道:“槐树?”
“月下灵槐,此树较之普通槐树相比,乃是只有夜晚有明月之时方才生长,但此槐花香气却较普通槐花更甚,而且此树有聚灵之功效,在此树下修炼事半功倍,而方兄所指这棵,怕是已有三百年树龄了。”杨云天在一旁补充道,论到对草木的熟悉,杨云天可是甩开独孤肆月好几条街。
方陆终于是按捺住内心的躁动,转头再次看向音域女子,恭恭敬敬的抱拳施了一礼,随后曰:“敢问仙子尊姓大名!”
对面女子被方陆这一举动弄得莫名其妙,哪有比斗都进行过半才问对手姓名的,但看对方恭恭敬敬的姿态,且对面并未陷入自己曲中,无奈叹了口气,道:“师兄有礼了,小妹姓音名希,道友可还要继续比试?”
“音希?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好名字。方才音仙子让方某领教了仙子的绝世妙音,方某礼尚往来,便还以一些粗鄙的拳脚功夫,烦请赐教。”
说罢,方陆终于开始有所动作,只见方陆祭出一鼎,此时宝鼎上盖略微开启,一缕火苗飘散而出,霎时间火焰包裹了整个擂台。
熊熊炙火像是火海一般覆盖在二人足下,就连包裹擂台四周的禁制都被炙烤的有破灭的趋势,音希赶忙催动灵力护罩,同时祭出一飞行法器悬于半空,这才险些逃过火海的范畴,但脚下炎热的烧灼之感如同那火堆上烧烤的肥肉一般。
“师兄能否告知小女子方才是如何破去那招的,你告诉我我就认输如何?”
“不妥,此乃方某的秘密,你我还是比斗定输赢吧。”
音希听到对方拒绝自己,便撅起嘴,不满的道:“喂!这不公平,你刚才也问我了,我可是回答你了的,你不能耍赖!”
蓄势待发的方陆都已经出手了,看到对面女子竟然撤去护罩就往自己的招式上撞,赶忙收手后退,看到对方那不满的小表情,无奈的传音道:“曲是好曲,若是对上普通筑基修士必定无往而不利,但方某不是。
此曲剥夺听者六觉,可是对方某来说没用,方某并无嗅觉、味觉、触觉、知觉。仅有的视觉、听觉也全是为了撑着这具残破的躯体而苟延残喘。
你以嗅觉起手,对方某怎能有用?
同时,拖姑娘洪福,在你施术不久,方某却奇异产生了三五息的嗅觉,为此,方某铭记姑娘大恩。”
“啊?怎么会这样!你…”音希惊讶的张了张口。
“此乃方某机密,这几日便不要与人提及了。”方陆赶紧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哦!那不论怎样,你也算听了我的曲子还依旧完好的第一人,不如方师兄给我这首曲子赐个名字吧。”
方陆闭眼回想,几息之后,道:“便叫做《思念》吧。”
“思念?既是失去,便难以忘怀,好!那此曲以后便称之《思念》”说罢,音希此女一步跳下擂台,向着己方备战之处走去了。
场下的观众看的却是莫名其妙,两人从一开始就没有出手比试,好不容易要出手开打了,这女子却弃权了。
……
此时此刻,一座城池之内,三位貌美女修出现在此城新开张的馋仙楼前。
“嘿嘿嘿,这酒楼光从外观来看,就比宗里的饭堂好上不少,哎呀,馋仙楼啊,盛名都传到了我们卦天宗里了,今日就在这里用食吧,师姐!求你啦,宗门里的伙食那是人吃得么?”一位长相二八芳龄生的亭亭玉立的少女,睁着大大的眼睛不断乞求带队的另一位身着碧绿霓裳襦裙的女子。
“一路上就数你事多,你看看芸儿师妹何曾有过这些抱怨。”襦裙女子似是见惯了少女话痨与撒泼打滚的模样,将话题扯到身旁另一位女子身上。
“师姐啊,其实我也想尝尝这家的手艺,这名声越传越大,不知背后是何人操纵,你也知芸儿在凡俗世界中也经营过酒楼,就不知这家是真的名副其实还是徒有其表。不过若是说到美食珍馐,尽管芸儿家乡的美味尽是些凡俗食材,但滋味,却真不是宗里的饭食可比的。”
此三人若是杨云天见到,定会惊掉下巴,其中一人竟然是从钥城不翼而飞的慕容芸儿,而另两人却是带走她的陈茜与花芯儿,不过当时的四五岁扎着冲天辫的小女童,已经长大,但那活泼的性格却没有多少改变。
说到家乡,慕容芸儿脸上又出现一片愁容,手中拿出三枚龟甲又开始了卜算,几息之后,叹口气又将龟甲收了起来。
“师妹,当时是我将你带离那不灵之地的,虽然当日我收你为徒,但师父她老人家发现你不同,便亲自收下了你,而你也得到了师父的真传,这一辈弟子中,虽然有实力强于你的,但在卦术一途,却无人出你右者。
你虽然天资卓越,但也要明白一点,命越算越薄,这次比斗虽然看似重要,但也不必如此在意,带你与芯儿是去见见其他宗门优秀弟子。”
“是呀,师妹,你这一路上都已经算了十多次了,可是我们这次没有半分胜算?你放心,我很厉害的。”花芯儿小大人一般出言慰藉道。
“两位师姐,我并非是在卜算自身,也并不是在算此次比斗相关事项,而是芸儿在卜算一人方位,以往无往不利的卦术,别说算出一个人的方位,甚至就连他的具体位置都可卜出,但这次,却无半点信息,就好似这个人不存在一般。”
陈茜稍一思索就知道慕容芸儿所算之人是谁,但此时自己也是毫无办法,只能带着自己的两位师妹,指着馋仙楼道:“放宽心,算不出要比算出不好强,我们先尝尝这家的手艺到底是不是浪得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