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末走出霁月宫,夜色愈发阴沉了。
不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扭头去看,发现来人竟是德安,身边还跟着内务府总管刘福。
德安额上带着薄汗,显然是一路小跑着过来的。
“娘娘,”德安躬身行礼,声音压得极低,“陛下听说您来霁月宫看望孟常在,特意让奴才过来瞧瞧。”
微末神色如常,“本宫无事。”
德安往殿内瞄了一眼,见殿门半掩着,隐约能听见里面宫女的啜泣声。
他凑近半步,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常在她......”
“孟常在病逝了。”微末淡淡道。
德安眼皮一跳,立即噤声。
那双精明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两转,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微末看在眼里,心里忽然有了计较,看来孟令仪突然病重,怕不只是风寒那么简单。
她转向刘福,“孟常在既已去了,就按常在的规制办后事。但不必挂幡,也不许哭丧,备口柳木棺,葬在妃陵边缘西北角,不必立碑,刻个‘孟氏’便是。”
刘福刚要应声,德安却突然插话,“娘娘仁慈,只是......”
微末挑眉问,“怎么?
德安陪着笑,“奴才斗胆,想着孟家毕竟犯了事,若是按常在的规制,会不会......”
“她终究是陛下的妃嫔。”微末明白德安说的是那口柳木棺,便出声打断他,“人死如灯灭,虽入不了妃陵,但最基本的体面还是要给,也免得陛下遭人非议。”
德安立即会意,连连点头,“娘娘说的是,是奴才糊涂了。”
微末不再多言,抬步离去。
才走出几步,就隐约听见德安在身后低声吩咐刘福,“去回禀陛下,就说......孟常在已经去了。”
夜风徐徐吹过宫道,微末伸手拢了拢毛领披风。
她忽然明白了,不只是她想要解决孟令仪,就连赵晏,也在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
霁月宫到垂拱殿的宫道很长,微末缓步走着,阿乔和卫骁默默跟在身后,三人都未开口。
微末望着宫墙夹道间昏黑的天空,思绪翻涌。
孟令仪虽死,但苏晚昭却仍是心腹大患。
那夜不慎在睡梦中泄露的重生秘密,不知苏晚昭究竟听去多少,也不知有没有在意。
最近一段时日苏晚昭始终安安静静,等温晴玉再入宫来,这两个女人再见面,不知会是什么情景?
而另一个令她忧心的,却是宫外的崇景王。
这些日子申临风始终没有递来关于青梧书院的消息,不知书院那边究竟怎样了。
“阿乔,”微末突然开口,“最近申临风可有消息送来?”
身后的脚步声明显一滞。阿乔支支吾吾道,“回娘娘,这个...”
微末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自己的贴身宫女。
阿乔的脸突然涨得通红,手指不安地捏着油纸灯的把手。
微末想起楚临霜说过,阿乔要她暗中注意苏晚昭,眼神不觉就锐利几分,“你有事瞒着我?”
“奴婢不是故意的!”阿乔扑通一声跪在了雪面上,“是陛下他……”
卫骁突然上前半步,打断阿乔说道,“陛下曾吩咐,有关青梧书院的消息都直接送去垂拱殿,陛下也是担心娘娘多思伤神。”
微末站在原地,任由夜风吹动她鬓边的碎发。
她静静看着两个低头不敢与她对视的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赵晏是不喜她插手青梧书院的事吗?
“阿乔,”她声音很轻,“是陛下让你盯着苏晚昭的吗?”
“是...”阿乔听起来有些紧张。
“所以你就找了楚临霜帮忙?”
阿乔急急解释,“奴婢日日随侍娘娘,实在分身乏术。丽妃对延福宫的宫人防备极严,奴婢实在得不到有效的消息...这才求了楚常在……”
微末看着跪在地上冷到发抖的阿乔,忽然想起在王府时,这个丫头三番五次舍命给她报信,曾帮她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
如果连这样的人都不能信任,她还该去相信谁呢?
“起来吧。”她轻叹一声,“阿乔,你我和卫骁,还有钱嬷嬷,我们一路从王府过来,是有情分在的。”
她伸手扶起女子,指尖笼住她冰凉的手,“但旁人...未必都可信,记住了吗?”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让阿乔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是,奴婢记住了。”
她又将目光转向卫骁,“卫统领,最近青梧书院如何?”
卫骁的声音异常沉稳,“崇景王自那日听学后,借故与米公当众争执,随后就联合几位高门家主对书院施压。”
他顿了顿,继续道,“前些时日他上门挑衅,要求举办诗会,结果在比试中落败,最近倒是十分安稳,不过……”
卫骁眉头微皱,“他身边突然多了个襄南来的幕僚。”
微末眸光一凝,“襄南来的?叫什么名字?”
“姓陈,名献。”
微末在记忆中搜寻片刻,却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她在襄南生活了十年,对当地世家大族都了如指掌,若连她都未曾听闻过此人,只怕来历并不简单。
怪不得赵晏让阿乔盯着苏晚昭。
“继续盯着。”微末轻抚袖口,“特别是这个陈献,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告诉我。”
卫骁点头应下。
微末转身继续往前走,心中不停盘算着。
与她预想的一样,崇景王果然因干儿子赵显被驱逐出了书院,就联合世家大族故意打压。
但书院里有申临风、陈知白和师父兄弟二人,她倒是不那么担心。
只是这个从襄南来的陈献,怕是与苏晚昭脱不了干系。
苏晚昭果然起疑了吗?
找来一个襄南的人,又是在酝酿什么?
正思索间,延福宫的轮廓渐渐出现在眼前,她顿住脚,转身往延福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