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平笑着跟她寒暄,“陈嫂子,人都来了吗?”
“来了,来了,早就在等着了。”
陈嫂子回道,又抬高了声音:“都是又有模样,又勤快能干的,保准让姑娘满意。”
说着,便挑起眉头往后头的马车看。
陆盛楠正扶着徐氏下马车,徐氏对这附近也很陌生,买奴才这活儿,她也是个生手。
只是,眼下能替陆盛楠办事,她就绝对当仁不让。
宝平说有个相熟的嫂子就做牙行的生意,她便跟来看了一回,确实也觉得不错。
回家报给了婆婆,罗氏也很多年不接触这方面的事,见徐氏信誓旦旦,便也不再多话。
陆盛楠扶着徐氏,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胖妇人,见她个子不高,银盘脸,皮肤不算白,但也不黑,样貌普通,但一双眼睛却很是精明。
宝平见二人走来,转身小跑着回到徐氏身侧。
胖妇人也立刻追上来,“哎呀,李夫人,您来了。”
徐氏冲她微笑,“这位是我们的表小姐,劳驾带我们再去见见那几个人。”
胖妇人立刻笑着应好,引着她们进院子。
院子本就不大,再加上院子正中种了两棵老槐树,正值初夏,槐树枝繁叶茂,遮去了大半日头,更让小院不仅狭小,还更昏暗。
院子里,槐树下,立着一排人,五个丫头和五个小子,看上去都不过十岁上下。
见有人进来,几人齐齐抬头向她们看来,然后纷纷扯扯衣角,拽拽袖子,挺胸抬头地站好,想让自己显得更精神些。
陆盛楠跟徐氏相视一眼,如此看上去,倒都挺不错。
五个小丫头,两个大些的,可能有十二、三岁,另外三个小些的,约莫也有十岁左右。
五个小子,也差不多。
都是人家挑丫头小厮最喜欢的年纪,既没有太大不好教导,也没有太小什么活都干不了。
翠枝暗暗拉拉陆盛楠的袖子,“小姐,左边第二个,长得还挺好看的。”
陆盛楠也觉得,这牙行的水平也太高了,居然一溜十个人,各个都品貌端正到无可挑剔。
胖妇人见她们满意,更加眉开眼笑地介绍起来:
这个,打小就跟着母亲学刺绣,练了一手好绣活;
这个,娘是大厨房的厨娘,就是在灶台边长大的,别看年纪不大,会做的菜有几十道;
这个,自小练功夫,这院子里的老槐树,一眨眼就上去了;
这个,一把子力气,担着两桶水,走路也照样不摇不晃;
这个,识得好些字;
这个,还会打算盘……
陆盛楠越听眼睛越亮,真好啊,都是她需要的人。
徐氏见她高兴,也很开怀,她转头看着胖妇人,“契书可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就等您来呢。”胖妇人立刻从身侧抽出一沓纸,挨个指着人跟她们核对。
陆盛楠和徐氏一一验过,名字、年龄、籍贯、卖身原因都列得很清楚,一看就是有多年经验的行家写的。
胖妇人把陆盛楠请到槐树下的石桌边,取了笔墨,等她签章。
陆盛楠提了笔,看向对面的众人,“可还有谁有意见?没意见,我可就签字了,那就不能后悔了。”
众人都纷纷摇头,“没意见,没意见。”
都是些半大的孩子,哪里有多少纠结和心思?
陆盛楠想着,微笑低头,刚要落笔,却听一男子沉稳但却洪亮的声音自院子门口传来,“我有意见。”
众人听此俱都抬头去看。
就见一个挺拔矫健的身影,裹着风掠到陆盛楠身前,一把便将她手里的笔抽了去。
陆盛楠惊了一跳,半晌才莫名举头望他,“綦侯?!你……”
她想说,你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的疯,不去你挑的牙行,别家的还不行了?!
实在霸道!
徐氏听她叫了一声“綦侯”,方才认出面前英挺的男子正是镇北侯綦锋,赶忙过去同他行礼。
而屋里其余众人,好似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一般,呆愣愣地没有反应。
冷影跟在綦锋身后,肃然开口:“尔等还不拜见镇北侯爷!”
众人这才清醒过来一般,纷纷上前跪拜行礼。
綦锋也不叫起,他扭头看着陆盛楠,“你说找好了人,竟是找好了这样的人?”
陆盛楠被他问得有点懵,“侯爷什么意思?”
綦锋伸手,将陆盛楠胳膊下的契书拿起来:
“扶灵,年十二,擅刺绣,保郡王府的家生子,自小养在老夫人的院子里,确实被教养得不错。
“思琪,年十三,擅烹饪,你娘伺候萧王世子快十年了吧,听说那个人的嘴越来越刁了。
“画莱,年十一,会算账,年初被礼部左侍郎夫人提拔成了二等丫头,倒是学得挺快,不到半年就打得一手好算盘。
……
“李立,右军都督府的家生子,一直是大公子的陪练。
“许方图,有意思了,你不是城南那家首饰铺子的学徒吗?掌柜不要你了?
……”
陆盛楠、徐氏还有翠枝,已经听得目瞪口呆。
难怪她们看着这些人品相如此之好,原来都不是寻常人。
丫头小厮见被识破,一个个“扑通”“扑通”跪在地上,高喊着“侯爷饶命,侯爷饶命。”
冷影高喝一声,“都闭嘴!再胡咧咧就自己去领扳子!”
院子里便瞬间安静了下来。
陆盛楠终于反应过来,她不可思议地看着綦锋,一时竟语塞到说不出话。
綦锋瞥她,“不想我陪你,你就自己找了这么个地方?”
徐氏闻言一脸苦涩,她绞着帕子,回头狠狠瞪向宝平,“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买个丫头小厮,险些把家里整成筛子。
要是真把这些人买回家,一举一动都尽在人家掌控不说,人家随便使个坏、传个谣,他们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想想就后怕得汗毛倒竖。
宝平抖着唇,“我,我,我……”了半天,愣是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面前这个,可是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镇北侯,她就收了陈嫂子十两银子的小钱,真没想到后面有这么大的坑。
她扭头怒瞪着胖妇人,眼里的火都够燎着胖妇人的头发了,“陈嫂子,你为何害我!”
胖妇人匍匐在地,大声呼喊着:“冤枉啊,冤枉,都是这些人自己找上我的门的,真的不是我!”
綦锋冷笑,“你做了十几年牙行的生意,这点不寻常,你看不出来?装傻充愣,收钱做事,说,你收了多少好处!”
綦锋怒目圆瞪,一掌拍在石桌上。
一寸厚的石桌,“哗啦”一声便从中间裂开,向两头砸去。
陆盛楠还没来得及惊叫,就被綦锋一把拎起来护在身前,“桌子都裂了,你还坐着作甚?”
这丫头笨起来,也真是愁人。
陆盛楠扭头瞪他,“我哪里知道,你能把那么厚的桌子拍裂了。”
綦锋勾唇,凑近她的耳边,低声道:“你确实了解我太少,不过没事,以后搬了家就好了。”
他的脸几乎要贴到她的。
鼻子更是顶到她耳下的玉坠,坠子一晃,敲在她的颊边,令她的脸立刻不受控制地烧起来。
紧接着,陆盛楠只觉半边脸都酥麻一片,她又羞又恼。
这么多人都在,这厮居然如此无赖又孟浪。
她条件反射般,抬脚就向綦锋的脚背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