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里的霉味混着铁锈味钻进鼻腔,石宇的靴底碾过一块松动的碎石,脆响在封闭空间里炸开。
他反手按住身后队员的肩膀,动作轻得像片落叶——最前面的小伍刚要摸火折子,被他用刀柄敲了敲手背。
\"屏息。\"他压低声音,喉结在黑暗中滚动。
火折子的光被捂在掌心,只漏出豆大一点黄晕,映出洞壁上斑驳的箭痕。
三日前舒瑶替他包扎肩伤时,指尖也是这样的温度,说\"密道里的箭簇淬过毒,你若敢逞强......\"
身后传来均匀的呼气声。
二十人小队像二十块浸了水的石头,压得密道里的空气发沉。
石宇摸了摸腰间的玉瓶,提神丹的棱角硌着皮肤——那是舒瑶塞给他的,瓶身还带着她袖中的温度。
他突然想起昨夜她熬药时,药炉腾起的白雾模糊了眉眼,说\"精神力不够时含一颗\",声音轻得像落在药汁里的雪。
\"将军。\"右侧的张铁柱扯了扯他的衣摆,指节指向洞顶。
石宇仰头,月光从巴掌大的裂隙漏下来,在青石板上投出银斑。
他数了数,七块青石板的缝隙里长着野藤——和林大人给的密道图分毫不差。
\"还有半里。\"他摸出匕首割开垂落的藤条,腐叶簌簌落在脚边。
队伍最末的王二牛突然踉跄,腰间的铜铃撞在石壁上,\"叮\"的一声。
石宇的瞳孔骤缩,反手抽出剑柄砸向王二牛的膝盖弯。
年轻人闷哼着跪下去,额头抵着湿滑的青苔,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敌军在密道外埋了听风筒。\"石宇的声音像淬了冰,\"你这一响,够他们调三个哨来堵洞口。\"王二牛的喉结动了动,想说\"是末将疏忽\",却被石宇甩来的帕子堵住嘴——那帕子上沾着舒瑶常用的薄荷香,混着密道里的霉味,呛得他眼眶发酸。
洞顶的月光突然被云遮住。
石宇的指尖触到石壁上的凹痕,那是密道出口的标记。
他打了个手势,队伍立刻散成扇形。
张铁柱摸出短刀撬石板,\"咔\"的一声,冷风吹得人后颈发寒——出口外是片野杏林,残花落在石缝里,像被揉皱的血帕。
\"三、二、一。\"石宇的拇指擦过剑柄的吞口兽纹,石板被掀开的刹那,他看到二十步外的草窠里闪了闪——是盔甲的反光。
\"有埋伏!\"张铁柱的刀已经出鞘,刀光划破夜色。
石宇的手掌按在他后心,将人压回阴影里:\"三队,去东边杏林敲铜盆;二队跟我绕后。
李明——\"他转头看向缩在角落的少年,后者的短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你伤没好透,带一队守着密道。\"
\"末将能行!\"李明的声音发颤,不是害怕,是急得发颤。
石宇看见他肩背的绷带上渗出淡红,想起三日前舒瑶咬着牙给他拆线时说的\"再崩开就要见骨\"。
他伸手按住李明的后颈,像林大人安抚新兵那样,指腹用力按了按穴位:\"你守着退路,比冲出去更要紧。\"
少年的短刃\"当啷\"掉在地上。
石宇弯腰拾起,将刀柄塞进他手里:\"若我们半小时没回来,烧了密道图。\"他转身时,听见李明闷声应\"是\",尾音像被刀割断的弦。
东边突然传来\"哐当\"一声,是铜盆砸在杏树上的响。
草窠里的盔甲动了动,七个敌兵从暗处钻出来,刀枪指向声源。
石宇打了个手势,二队的人像夜猫子般窜出去,刀光掠过敌兵后颈——这是舒瑶教的\"哑穴\",能让敌人喊不出声。
最后一个敌兵的刀架在张铁柱脖子上时,石宇的剑已经刺穿了他的心脏。
血溅在杏花瓣上,像朵突然绽开的红梅。
他扯下敌兵的令牌,月光下\"镇北军\"三个字刺得人眼疼——张俭果然把北境降兵调来围京城了。
\"将军!\"西边传来压低的惊呼。
石宇转头,看见李明正蹲在草窠里,手里攥着截带血的箭簇。
箭杆上的红漆已经剥落,露出下面的刻痕——是前朝的军制标记。
\"这是父亲当年的箭。\"李明的声音在抖,指腹抚过箭簇的倒钩,\"他......他死在密道里?\"
石宇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他想起舒瑶掌心的半块玉佩,想起前晚她翻着古籍说\"前朝密道多埋忠骨\"。
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是敌军主营的方向。
他摸了摸眉心——那是和舒瑶意识相连的地方,此刻正泛着温热,像她替他把脉时的指尖。
\"李明,带一队人顺着箭痕找。\"他将染血的令牌塞进怀里,\"其余人跟我去烧粮草。\"少年抬头时,眼里的光像淬了火的剑:\"末将知道父亲的埋骨处,就在粮草营东侧的槐树下。\"
话音未落,密道方向传来碎石滚落的响。
石宇的剑\"嗡\"地出鞘,却见王二牛从洞里钻出来,手里举着个布包:\"舒大人让末将捎的,说密道深处有瘴气,这是防瘴的香包。\"
布包上绣着并蒂莲,针脚歪歪扭扭——是舒瑶的手艺。
石宇将香包挂在腰间,突然听见密道深处传来闷响,像是什么重物砸在石壁上。
他侧耳细听,那声音又消失了,只余洞风穿过裂隙的呜咽,像极了舒瑶昨夜的梦呓:\"小心......暗桩......\"
\"走。\"他拍了拍张铁柱的肩膀,二十人的队伍重新隐入夜色。
李明握着那截带血的箭簇,走在最前面,脚步比石宇想象中更稳。
月光漫过杏林,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把把指向敌营的剑。
而密道深处,那块被掀开的青石板下,有双眼睛正透过裂隙往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