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明听路松多说,秦州陈安的叛军不是与羌族打仗的,
而是来进攻新平郡和雍县的。
他本是个心思缜密、善于思考的人,结合近日得到的信息,心中稍一盘算,
便知这匈奴刘赵的国情,实是复杂之极,
那秦州陈安,本是晋人降将,是太子怂恿匈奴皇帝,封他为秦州刺史的,
说不定此次发兵,就是太子授意,要借陈安和氐人之手,除掉南阳王刘胤。
而大散关和陈仓城,都属于皇帝刘曜直管,而皇帝现在又只听太子的,
大散关和陈仓城,都是防御秦岭南侧,成国汉中之敌的重要关卡。
一旦有失,成国军队可效法当年韩信取关中之谋,派大军经陈仓道,长驱直入,夺取关中。
太子完全可以此为名,让皇帝给两关的守将下令,只命他们固守,不允许他们出战。
所以,陈安和氐王的联军,根本就不怕这两处的驻军。
而羌王姚弋仲,也是个地地道道的野心家,
上次李晓明挟持他时,他曾说过,
一旦天下局势有变,他要择一险要之地,集中力量攻取,以为族人据守之大本营。
照他这样的想法,若是能把南阳王刘胤手里的,雍县和新平郡夺去,
那渭河两岸,最优质的沃土良田,可都归了他羌族了。
想到这里,李晓明已经了然于胸,
恐怕此次与秦州叛军的大战,只有刘胤的军队独立支撑了,
但是叛军有两万五千人,而刘胤的匈奴兵只有一万两千人,
这样的兵力悬殊之下,打赢的希望实在是太小了,
翻翻历史课本,从古至今,以少胜多的战例比比皆是,
然而李晓明却是知道,就是因为以少胜多这种事,难能可贵,才会被载入历史的。
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战争,都是以多胜少的,
人多,就是能打胜仗......
李晓明心想,为了匈奴人拼命,可太不值了,还是要找机会脱身,
要不然陈安的大军一到,玉石俱焚,乱军之中,想跑都跑不了。
李晓明正在思忖之间,
匈奴大军已经出了黄土峡谷,来到渭河河滩之上,
路松多命令前军在岸边列成阵势戒备,中军去一旁的树林砍伐树木,后军负责搭建营地,
先前来渭河拆桥的百十名匈奴兵,早已在校尉的带领下,用石灰在河滩上画出军营轮廓。
前军、左军、右军,包括每个营帐的大小位置,
军营四角的了望塔楼,四方的鹿角、拒马如何埋放,都用石灰标记的清清楚楚,
后军将士和民夫陆续到来,在副将和校尉们的带领下,
将中军将士砍伐好的树木,拖到营地里,就按照标记好的方位,搭建营房,布置防务。
军营的最后方,是刘胤所率领的中军,
中军大帐,作为指挥中枢,最先搭建完成,就是用木头搭出框架,蒙上牛皮而成。
刘胤带着大小将校,立在渭河边上,眺望对岸敌军的动向。
只见叛军的百十名前哨骑兵,已到河岸对面,
简单的集合后,皆沿着河岸,向东西两面飞奔,大概是各自忙碌,探查敌情。
稍后,只见西边烟尘大起,轰轰隆隆之声,隔河可闻,
有一大拨骑兵,从西边陆续奔驰而至,总计约有两三千骑之多,
后面又有满山遍野的步兵缓缓而来,这些叛军到后,有一半在对岸列阵,一半在后方忙碌。
路松多表情凝重道:“殿下,秦州叛军的先锋部队到了。”
刘胤面无表情,只“嗯”了一声,
李晓明看对方先锋部队,就有这么多的骑兵,不禁有些胆怯,
弱弱地问道:“只是先锋,就有如此多的骑兵么?”
刘胤眉头微皱,向李晓明平静地道:“陈兄弟有所不知,
数十年来,秦州几乎未经战乱,实力保存完整,比凉州张氏还要强些。
当年祖父率领五胡袭破洛阳后,
晋朝皇室宗亲、前任秦州刺史司马模,渡江南下的路线被截断,
迫于无奈,未发一兵便名义上归降了我赵国。
司马模死后,其子司马保承袭秦州刺史位,后来竟自封为晋王,设百官,俨然已经自立。
父皇得知司马保反叛后,十分震怒,命同为晋朝降将的陈安,率军讨伐司马保,
那陈安巧施反间计,令司马保手下几员大将不合,
司马保最终死于内讧,于是,陈安兵不血刃地占领了秦州,
又从太子刘熙处,讨得秦州刺史之职。
这么多年来,陈安从未停止过招兵买马,
如今既然敢悍然造反出兵,可想而知,
其必是觉得自身实力,已经足以支撑起,他那日益膨胀的野心。”
李晓明听后默然不语,心中更加坚定了要逃跑的念头。
路松多瞅了他两眼,笑道:“秦州叛军虽是看起来有些唬人,
但其多年未打大仗,绝计比不上咱们的勇士。
况且他军中鱼龙混杂,有晋人、氐族、羌族,还有乌孙人和月氏人,
分明是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
就连他们骑的马,都是波斯马与西凉马的杂交玩意,
他骑兵虽多,却哪里比的上咱们的草原宝马?
陈将军不必担心,不战则已,战则叛军必溃。”
“路松多将军言之有理,”
“说得是呀,不过是土鸡瓦犬而已,有何惧哉?”
刘胤和身边大小将校,都对路松多这话点头赞许。
李晓明有些懵逼,瞪大了双眼,观察着对岸的‘土鸡瓦犬’,
只见‘土鸡瓦犬’们,士兵雄壮,军容整齐,
将官们皆是全副的盔甲,往来穿梭,调度有方,并不像是乌合之众。
所谓的波斯杂交马,也都高大俊健,声嘶如虎,矫健如龙。
李晓明不自禁地瞟了瞟这群匈奴将领,心里疑惑,这些人哪来的自信?
刘胤有些担忧地道:“敌人兵多,若是在多个地点强渡渭河,
咱们兵少,一旦分兵,实力更弱,这却该如何防备?”
路松多自信满满地道:“殿下不必担心,东边的河滩已被羌族挖断,叛军不能前进,
西边是高耸的贾村塬,
(注:塬是一种特殊的,四周陡峭,顶上平坦的黄土山体,陕西、甘肃这种地形居多)
河岸线十分陡峭,不利于渡河,叛军若想过河,也只有从咱们防守的这段过来。
叛军优势主要在于骑兵数量多,但咱们的军营,建的几乎挨着河边,
叛军就算是造船渡河,骑兵也无冲锋的空间,发挥不了作用。”
“嗯,那就好,此战全仗将军操心调度了。”
刘胤松了一口气,又转头向李晓明,和蔼地问道:“陈兄弟,你也看见了,
贼兵虽是乌合之众,但规模浩大,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
听说陈兄弟颇懂兵法,在成国任县令期间,多次以弱胜强,为成国收复大片失地,
这才被成国皇帝亲封为逃难将军,不知陈兄弟可有御敌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