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郎中绝对有古怪,那银针像是淬了什么毒液一般,只是简简单单刺入肌理之中,就让他疼得撕心裂肺。
最后男人只能徒劳的张着嘴,一声疼都喊不出来。
钱甲将这种疼痛的烈度控制得恰到好处,每当男人要疼晕过去之时,他就会把银针抽出来。
这银针像是沾上了某种诅咒一般,扎入穴道之中就让人痛不欲生,可是一旦抽出银针,人又会马上忘记这种疼痛。
“怎么样?是不是舒服多了?”钱甲拿着银针,在男人眼前晃,
男人还从没有经历过这种折磨,他以为凌迟已经是人能想出来的最残酷的刑罚了,可是他现在似乎正遭遇着,比凌迟更加难以忍受的痛苦。
他正反复的经历那种蚀骨的疼痛,这种痛觉被他人支配的处境,让他极度的心慌。
他现在盯着钱甲手中拿着的银针,竟然半点也回忆不起刚才的那份疼痛。
他的内心又升起了一丝侥幸,他觉得自己还有能力再扛住下一针的折磨。
不对,不对。
男人摇摇头,残存的一丝警觉告诫他,这是错误的选择。
他不能相信身体的感受,理智告诉他,他已经不想再承受那种蚀骨之痛了,背后的冷汗告诉他,他根本无法承受下一轮的折磨了。
他集中精神,想要提高自己的警惕,他努力的回忆着那份疼痛。
可是他就是快速的忘记了这种疼痛,并且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还能继续承受下一轮的折磨。
他因为忘记了疼痛,所以失去了对危险的警惕心。因为失去了警惕心,所以他一次又一次的选择,承受这种无法承受的疼痛。
原来这世上还有比凌迟更加磨人的刑罚。
“你不要过来。”
男人颤巍巍的开口,他强迫自己逃离这间诊室,但是他现在已经被消耗了所有力气,只能瘫在椅子上,任人宰割,他现在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钱甲拿着银针,在火焰中撩拨,“不要害怕,关节稍微有点酸胀是正常现象,这几针是除湿的,对你的关节有好处。”
钱甲十分体贴的解释。
“你看你出了这么多汗就是身体在排湿气。”
“我去你马勒戈壁。”
男人骂了出来,但是已经没有什么气势了。
他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完全忘记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这意味着,他只要稍微放松警惕,那些银针又能轻易的刺入他的肌理中,让他再次领略到,什么叫生不如死。
“你是在害人,你是在折磨人。”
男人声音虚弱,他的话也完全没有说服力。在旁人眼中看来,郎中只是在施针治病,而那个不知好歹的病患,也只是在胡搅蛮缠,随意撒泼
银针造成的伤口连皮外伤都不算,银针刺入的位置也不是什么要害部位,他的身体不存在致命伤。
所有人都看着郎中施针的过程,郎中害人的说法,不攻自破。
“你是个男人嘛?被扎几针就喊疼,像个娘们一样,一个大男人这么矫情,你有没有种啊。”人群里开始爆发出嘲笑声。
人只能自吞苦果,没有人能真正的体会他人的苦难。
钱甲没有跟着嘲笑,他拿着银针,温声细语的安慰着病患,“放轻松,穴道要扎全才会好的快。”
在男人最简单粗暴的认知里,一直以为要让他人感到惧怕和胆寒,必须要像地狱里的鬼面修罗一般,凶狠残酷。
要做出最狰狞狠厉的表情让他人胆寒,要说出最凶狠恶毒的话语让他人恐惧,要摆出十足霸气的架势,才能得到他人的承认。
小人畏威不畏德,在全是小人的环境里,只有表现的像个霸主才能受人尊敬。
只有模仿强者,才能遏制住别人的暗流涌动,只有成为一条疯狗,才能吓退别人,支配别人,让他人让步,让出地盘,争取自己的生存空间。
对于强悍的理解,男人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可眼前这个笑面郎中,明明说话温声细语,表情春风和煦,却让他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他一时间没有明白这是为什么,直到他慢慢消化掉自己这段经历,并将此理解为,他应该是遇见了另一种强悍。
男人遇见了强者,便被抽走了骨气,开始求饶。小人只有被汹涌的暴力碾压,才会认主,才会服软。
“大人,放过我,我也是收钱办事,大人不要折磨我了。”男人小声向钱甲哀求道。
“啊?”钱甲装作不明所以的样子,“你在说什么?”钱甲也不等对方回答,银针再次刺入男人的另一只腕骨的缝隙之中。
座椅上的男人再次体会到了那种蚀骨之痛,银针经过火焰的灼烧微微发热,男人感觉自己的整条手臂正在被火焰炙烤。
他没法转头,只感觉手臂的灼痛感越发的强烈,那种令人恐惧的热度还在不断攀升,他感觉自己的皮肤融化了,自己的血液蒸发了,自己的肌理烧焦了,自己的骨髓沸腾了。
极致的痛苦让他煎熬,他流下了恐惧的泪水,不知道这种折磨什么时候是一个尽头。
男人想咬舌自尽,但是钱甲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想法,他用细细的银针刺入病患的下颚,“看你一直张着嘴,是不是有些口干舌燥。”
银针泄掉了男人咬舌自戕的力气,钱甲给病患端来一碗水。
“你流了太多的汗,确实是要补充一些水分。”
直到那银针的热度降了下来,男人感觉自己已经被烧得油尽灯枯了,钱甲才把银针拔出来。
“大人,大人饶命,大人不要再折磨我了。”
银针刚离开身体,男人又再次忘记了那种疼痛,他依旧能感受到自己的手臂,他甚至感觉自己的身体确实并从前健康了不少。
可是他不想如此反复的承受这种苦痛。他害怕了。
“这怎么是折磨呢,我是在给你治病啊。你说你浑身都疼,不把你治好,你就要找人砸我的医馆。”钱甲轻声细语,露出一脸委屈的样子,“我不把你医治好了,你又要说我是庸医了。”
“不会不会。”男人赶紧哀求,“大人医术超凡,医术卓绝,大人您是真正的神医!”
男人把声音提高了八度,尽量让所有围观者听见,“大人!您已经把我医好了,大人!您的医术出神入化,简直妙手回春!就是再世华佗,扁鹊转世,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男人饱含着深情,饱含着热泪,真情实意的说道,“大人!我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