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凝在假山上泛着冷光。
鼻尖间，是一缕熟悉的檀香味。
那香味裹着烟雨的湿润，又被清冷的气息萦绕，疏离又危险。
少女下意识抬眸，对上男人紧绷的下颌线，瞧见他如墨玉般的瞳孔里翻涌着暗潮，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忍不住皱眉，“大人怎么突然回来了？”
裴珩垂眸看了她一眼，搂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收紧，转身之际，将少女抵在御花园假山处，骨节分明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一开口，嗓音泛着寒凉，“怎么？故意将我支开，还不允许我回来？侧妃...娘娘！”
“侧妃娘娘”四个字碾过舌尖，像是淬了毒的刀刃。
沈怀昭后背抵着假山，凉意顺着脊梁骨往上窜，她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梨涡在唇边若隐若现，微微仰头，强装镇定道，“......皇命难违，我也没有办法。”
她故意支开裴珩，让他去查裴明珠的下落，本以为能在他回来前处理好一切，却不想还是被抓了个正着。
“皇命难违？”裴珩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他俯身，温热的呼吸扫过少女的耳畔，“跟太子在宫宴上眉来眼去，是皇命？”
微凉的指尖抚上她的脸颊，看似温柔，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替太子生儿育女，也是皇命？”
沈怀昭：“......”
好嘛！
醋味真浓。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沈怀昭深吸一口气，伸手推搡着他的胸膛，似乎有些不高兴，“我与大人又无婚约，再说这是陛下赐婚，难道我还能抗旨不成？”
裴珩闻言，无端冷笑了一声，“并无婚约？那我们此前种种，在你看来算什么？”
他的眼神愈发暗沉，透着森森寒意。
假山外传来巡夜侍卫的脚步声。
两人无声沉默。
片刻后。
沈怀昭抿了下唇，假装委屈道，“大人为何要这般质问我？我需要大人的时候，大人又在哪里？”
裴珩的手顿在半空，想起那晚，他突然收到消息，说是陛下赐婚，要将沈怀昭赐予太子当侧妃，他假装不在意，却不想为此整整一夜未眠。
为探虚实，这才星夜兼程赶回来，却不想看到的，是她这幅委屈的神态。
“我允诺过你，若想要权势富贵，踩着我往上爬便是，为何还要嫁给太子？”裴珩手指轻轻摩挲着少女泛红的眼角，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以你的聪慧，明明有千百种复仇的法子，不是吗？”
沈怀昭可不这么认为。
嫁给太子，是为了让沈宜痛苦。
一报还一报！
但此刻裴珩面色阴沉，明显是生气了。
“太子殿下已经求得陛下赐婚，我能怎么办？”少女低垂着脑袋，似是无可奈何，“为了大人，我都不曾与太子圆房，结果大人一回来就凶我......”
说着，睫毛轻颤，温热的泪珠滚落，在月光下划出晶莹的弧线。
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未曾圆房？
裴珩眼眸幽暗，一时之间分不清少女到底是不是在骗他。
“那刚才呢？为何会从乾清宫出来？”
沈怀昭错愕。
所以刚才她从陛下寝殿出来的时候，裴珩也看到了？
既然这样，她干脆也不装了。
“我早就告诉过大人，我并非属于这个世界，我的目的只有复仇，无论是嫁给太子，还是故意接近陛下，都是我计谋中的一部分，但大人不是。”少女伸手搂住他劲瘦的腰身，嗓音在夜风的轻拂下，显得愈发软糯，“我喜欢大人，所以希望大人能理解我。”
她像是要对他敞开心扉，不敢再有丝毫隐瞒。
裴珩听闻，微微愣了下。
月光透过假山缝隙，在他眼底碎成点点银芒。
半晌，终是冷嗤了一声，“沈怀昭，你究竟还有多少谎言？”
“可我从未欺骗过大人。”沈怀昭知道他一向嘴硬心软，抬起头，眼中还含着泪，轻声道，“所以大人，你帮帮我好不好？”
含着泪的眼眸水润涟漪，微凉指尖还轻轻勾住了他的小手指。
似在无声的引诱。
裴珩站在原地，看着她眼带祈求，眉头紧紧蹙起，“为何要帮你？你可知接近陛下，会有多大的凶险？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我自然知晓。”少女抬起眼眸，水润的眸子里映着男人的倒影，“我还知晓，在这个男权当道的世界，唯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才能保护好自己，我想站在最高处，只有这样，才能将那些视我为蝼蚁的人踩在脚下，才不会再被欺负。”
“大人，你忍心看着我独自涉险吗？”
见裴珩不说话，少女知道他在动摇，又道，“陛下扣着裴明珠，是为了让大人永远当他的鹰犬。”
“他可以给你至高无上的权利，可你自始至终只是臣，不是君。”
“大人甘心吗？”
裴珩一言不发。
他望着眼前看似柔弱的少女，突然想起初见她时，她面纱轻掩，安静地站在桃花树下，裙摆被风吹起的娇俏模样。
那时的他，以为她不过是个贪慕虚荣的闺阁小姐，却不想这具纤弱的身躯里，藏着颠覆朝堂的野心。
“真的想好了？”裴珩忽然将她搂进怀里，“不怕死？”
“我怕！”沈怀昭将脸埋进他胸膛，双手紧紧环保着他，轻声说了一句，“所以才要拉着大人一起，因为我知道，无论我遇到什么危险，大人都会来救我。”
裴珩低头，与她四目相对。
夜风卷起她散落的发丝，拂过他的耳尖。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动摇了没有。
又或者，自己能不能逃过这个满嘴谎言的小狐狸设下的圈套。
或许都不重要了。
“沈怀昭！我可不会次次对你心软！”
“真的吗？”
沈怀昭眨了眨眼，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池塘，嘴角微微勾起。
随即推开他的怀抱，走至荷花池边，背对着池塘张开双臂，朝男人露出一个清浅的笑。
“那便试试！”
说着，不等裴珩反应过来，直接往后一仰，掉进了池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