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茂生是举着半张报纸出去的,谁也拦不住。
他站在院子最中央冲所有人喊:“文章是我写的,其他人是无辜的!放了他们,有什么手段冲我来!”
他手里这张印着汪精卫照片的报纸就是最好的证据,看守们总算找到了消息泄露的源头,全都松了口气。
“是他?是他!我早该想到了!”
看守长恍然大悟,立即命令手下把王茂生抓起来,审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茂生冷笑:“天字第一号汉奸死了,这么值得普天同庆的大好消息,我当然要宣传得人尽皆知了。日本人都在报纸上公开了,你们还瞒着有什么意思?”
看守长把那些脏兮兮的烟盒推过来,愤怒的表情仿佛要吃人:“现在不光是这一篇文章的事了,你在战俘营里传播违禁消息是何居心?你们是不是还有同党,计划着干坏事?”
王茂生凛然不惧,扬声道:“我是中共党员,在战俘营里,在城外,在农村,在广袤的抗日根据地,有数不清的、无处不在的党员,他们都是我的同党。我们是有计划,我们计划着赶跑日本侵略者,解救劳苦大众,让中国人民过上好日子!”
那看守长见他油盐不进,直接命人拿着这些烟盒、废纸去鲁仁公馆,请木村课长来处置。对他们战俘营来说,王茂生一直都是块烫手的山芋,总怕有一天还会被司令官重新启用,所以打不得骂不得,更不敢将他送到东北去干苦力,不如借着这件事转出去。
然而巧合的是,董鹏飞恰好也在往鲁仁公馆跑,路上看见来人很眼熟,就忍不住多问了几句,听说与王茂生有关立刻明白事态紧急。
他眼珠一转,故作惊讶道:“你们就这样来汇报了?不怕木村课长去司令官那里告状?”
“告状?告什么状?”
“告你们看守长玩忽职守啊,眼皮子底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嘶——”对方倒吸一口凉气,“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这可如何是好……”
董鹏飞假装好意:“你跟我去值班室,那里屋有电话,你把东西放下,先去打电话回去请示一下,听听你们看守长怎么说。”
他就是趁着对方打电话的时候翻看那些碎纸片,逐字逐句地读了王茂生最新写下的这篇《汪精卫之流必将遗臭万年》,看完一遍没过瘾,发现后面还有用烟盒誊抄的版本,于是不着痕迹地抽了几张出来。
那看守正好挂了电话出来,臊眉耷眼地嘟囔着自己一番好心喂了狗,显然是被看守长痛骂了一顿,执意让他向木村义明汇报和请示处置办法。
董鹏飞心中警铃大作,知道这件事如果真摆到日军高层那里,王茂生多半性命堪忧,于是又冒险撒了个谎:“木村课长这会儿没在,要么你把东西留下,等他来了我代为转达,要么你就在这里等着。”
那人也是个实心眼,就在门口候着。
实际上木村义明正在公馆办公室里调兵遣将,准备调集剔抉队、侦谍队和日本宪兵队出城。
他们审了这么多天,终于撬开了两名中共地下党员的嘴,知道济南城内的总负责人是钱掌柜,整个地下党组织有十几个骨干和几十个情报员、交通员,甚至还在城外的村庄藏了印刷厂和电台。
这可是一条大鱼,木村义明要亲自带队拿下,向上级证明自己有能力做好特务工作,前阵子的军统刺杀、中共叛徒自杀、被王茂生诈降戏耍等失败都只是意外。
董鹏飞估摸着木村义明整装待发了,才跑进来汇报,说新华院的看守求见,好像是和王茂生在战俘营里写了篇什么文章有关。
此时日本人哪还有心思管这个,直接把那些文字材料丢进抽屉:“王茂生是个文化人,爱写些东西发牢骚也属正常,你们先把他关禁闭,等我回来再处置!”
殊不知他兴冲冲地跑去围剿,不但扑了个空,还被游击队打了伏击,在仓皇鼠窜的时候被打伤了屁股。
汉奸特务们全都吓坏了,轮流背着他跑回城,直接送进了医院救治。
事后董鹏飞找到刘子魁大加赞赏:“真有你的啊,我还担心给你报信的时间太短,你来不及通知组织转移呢,没想到连游击队都找来了。”
刘子魁摇头苦笑:“其实我也没能找到地下党组织,我只比你们早一个小时抵达村子,那时院子里已经搬空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能说组织上有能人,提前掌握了你们的动向。”
董鹏飞脸色骤变:“这么说,你还没有与组织取得联系?那我到底算怎么回事?”
“唉,谁叫你们剔抉队到处抓人,破坏了我们的组织架构和情报系统呢,不过你放心,我虽然无法与济南的地下党组织取得联系,但我和根据地还牵着线呢,我保证让你见到组织,加入组织。”
刘子魁的眼睛里透着真诚,想着再见老周叔一定要问清楚,是首长不同意自己的想法,还是说这报告压根就没递上去?
但董鹏飞却冷不丁问了句:“那我问你,中共济南地下党组织的负责人是谁,叫什么名字?”
“魏……魏俊杰啊,你之前不是早就猜到了吗?上次你还追过他的。”
“狗屁,”董鹏飞突然炸毛了,“那个中年胖子明明姓钱,代号钱掌柜,你们的叛徒早把一切都交代了!”
刘子魁肠子都要悔青了,明知道组织内部出了叛徒,连城外的临时印刷所和电台都暴露了,自己怎么还打着魏俊杰的幌子欺骗董鹏飞呢?
他赶紧上前安抚解释,说自己现在奉命潜伏,按照纪律不能主动与地下党组织接触,这次
但董鹏飞明显不再相信他了,甩脸子就走,大步流星异常坚决。
刘子魁慌了,一路追着诉说自己的苦衷。
董鹏飞忽然停步转身,掏出几张破烟盒丢到刘子魁的手里:“这是王茂生在战俘营里写的文章,他快死了,你看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