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晚风带着槐花香钻进窗棂,叶辰正趴在炕桌上修理收音机,螺丝刀在手里转得飞快,锡焊的青烟袅袅升起,混着松香的气味漫在屋里。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秦淮茹抱着个蓝布包站在门口,鬓角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乱,手里还攥着半截没纳完的鞋底。
“叶辰,忙呢?”她声音轻轻的,像怕惊扰了什么,“没打扰你吧?”
“秦姐,进来坐。”叶辰放下螺丝刀,往灶膛里添了块柴,火苗“噼啪”跳了两下,映得他脸上暖融融的,“刚煮了绿豆汤,晾着呢,给你盛一碗?”
秦淮茹摇摇头,把蓝布包往桌上一放,解开绳结——里面是件半新的蓝布褂子,袖口和肘部都打了整齐的补丁,针脚细密得像鱼鳞。“前儿个见你褂子磨破了,我找了块剩布给你补了补,还能穿些日子。”
叶辰拿起褂子,指尖拂过补丁的边缘,布料虽旧,却洗得干干净净,补丁的颜色和原布几乎看不出差别。“又让你费心了。”他心里有点热,“我这粗人,穿啥都一样,破了缝缝就行。”
“那哪成?”秦淮茹往炕沿上坐了坐,拿起他刚放下的螺丝刀,看了看桌上拆开的收音机,“这是咋了?又坏了?”
“嗯,调台的旋钮卡壳了,捣鼓半天没弄好。”叶辰挠挠头,“等明儿去废品站看看,能不能找个零件换上。”
秦淮茹把螺丝刀放下,忽然从兜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是两个红糖馒头,还冒着点热气。“刚蒸的,给你当宵夜。槐花说,叶叔叔总吃干馒头,嘴里该淡出鸟了。”
叶辰拿起一个,咬了口,甜丝丝的暖意从喉咙淌到心里。他知道,这年头红糖金贵,秦淮茹自己舍不得吃,总想着给孩子们和院里的老人们留着,这两个馒头,不定是她攒了多久的糖票换的。
“秦姐,你总这么帮我,我都不知道咋谢你了。”他含糊着说,嘴里的馒头忽然有点噎人。
“谢啥?”秦淮茹拿起桌上的鞋底,穿上线纳了一针,“你帮咱院做的还少?修屋顶、通下水道、上次棒梗发烧,大半夜是你背着去的卫生院……这点活算啥。”她低头纳着鞋底,烛光在她脸上晃啊晃,眼尾的细纹都柔和了许多。
叶辰看着她的侧脸,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她为了给棒梗凑学费,偷偷把陪嫁的银镯子当了,被贾张氏指着鼻子骂,她也没哭,只是夜里抱着槐花在被窝里掉眼泪,被起夜的他撞见了。那时候他就想,这女人看着柔柔弱弱的,骨子里却比谁都韧。
“对了,秦姐,”他忽然想起什么,从炕席底下摸出个布包,“前阵子帮供销社修货架,他们给了两尺布票,你拿着,给槐花做件新褂子,天热了,她那件太旧了。”
秦淮茹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他,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星子。“我不能要……你自己也得用。”
“我一个大男人,没啥讲究的。”叶辰把布票往她手里塞,“槐花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总穿旧衣服咋行?拿着吧,不然我下次不敢让你补衣服了。”
秦淮茹捏着布票,指尖微微发颤,半晌才点了点头,把布票小心翼翼地塞进贴身的兜里,像是藏了个宝贝。“那……我给你做双鞋吧?看你鞋底子都磨平了,雨天该打滑了。”
“不用不用,我这鞋还能穿。”叶辰赶紧摆手,“你够忙的了,别再为我费神。”
秦淮茹却没听,拿起他放在炕边的布鞋看了看,鞋底果然磨得发亮,前掌处还透着个小孔。“就这么定了,你脚多大码?我记着。”她纳着鞋底,声音轻快了些,“说起来,槐花昨儿个还问,叶叔叔啥时候再去后山?她说想给你摘野栗子。”
“等过阵子不忙了就去。”叶辰笑了,“上次摘的栗子,你给炒的那锅,香得我能多吃两个馒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屋里的烛光静静摇曳,映着墙上糊的旧报纸,报纸上的字迹都有些模糊了,却透着股安稳的劲儿。灶上的绿豆汤凉透了,叶辰给秦淮茹盛了一碗,她小口喝着,偶尔抬头看看他修理收音机的样子,眼里带着点踏实的笑意。
院外传来傻柱的大嗓门,喊着让棒梗回家睡觉,接着是贾张氏嘟囔的声音,大概又在抱怨灯油费。秦淮茹听见动静,把没纳完的鞋底往兜里一塞,站起身:“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不然棒梗又该闹了。”
叶辰送她到门口,月光洒在胡同里,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慢着点走,地上滑。”他叮嘱道。
“知道了。”秦淮茹回头笑了笑,“那收音机要是修不好,明儿我让傻柱帮你看看,他摆弄这些还行。”
“嗯,好。”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叶辰才转身回屋。桌上的红糖馒头还剩一个,他拿起来,又咬了一口,甜味里混着点说不清的暖。他低头看了看那件补好的蓝布褂子,又看了看桌上拆开的收音机,忽然觉得,这日子虽然紧巴,却像这屋里的烛光,看着微弱,却能把每个角落都照得亮堂堂的。
第二天一早,叶辰刚起床,就看见秦淮茹蹲在院心的石碾旁,手里拿着他的旧布鞋,正用锥子往鞋底上扎眼,旁边放着一小捆新纳的鞋底子,白生生的,针脚密得像撒了把芝麻。阳光落在她头上,鬓角的碎发闪着金光,像镀了层暖。
叶辰走过去,没说话,只是蹲在她旁边,帮着把线穿过针眼。秦淮茹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嘴角悄悄往上翘了翘。石碾旁边的槐花开得正盛,香气漫了满院,混着线香和皂角的味道,像一首没唱出来的歌,轻轻巧巧地,就钻进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