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了。
伊丽莎白低垂着眼睫,独自站在舞厅不起眼的角落里。
她的舞伴早已不见踪影。
想起刚才那名希尔家旁支少年看自己眼神中,那毫不掩饰的轻蔑,她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抬起眼眸。
视线恰好撞上舞池中翩然起舞的少年少女。
他们笑得明媚,步伐轻快。
莫名地。
心底悄然滋生出了一丝抗拒。
【伊丽莎白,你不用事事都听从你姨母的。】
不期然地。
公爵那日的话,突然浮现在伊丽莎白脑海中。
真的要如姨母所期望的那样,找个合适的丈夫,缔结一段体面的婚姻吗?
这样,一切真能如预期的那般安稳顺遂吗?
或许是那个梦的缘故。
这两天时不时的,她就又想起了她的那对父母。
爱情,婚姻,孩子……
伊丽莎白深深吸一口气,指尖微微掐入掌心,竭力压下胸口翻涌的涩意。
等到心绪平复些后。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舞池,随即视线一转,又看向正挡在圣诞树前的三人。
伊丽莎白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和美国希尔家那几位一起装饰圣诞树的时光,可以说是她这几年最轻松的时刻。
但是……
视线流转。
她看到了她的外祖母一家。
表姐维多利亚正亲昵地依偎在外祖母身侧。
而那位从来对她和利奥波特不假辞色的老夫人,此刻正满眼慈爱地凝视着表姐。
就在这时。
洛克伯爵夫人忽然抬起眼帘。
隔着攒动的人群。
伊丽莎白的目光似乎与她在空中短暂交汇。
下一刻,
她的心微微一紧。
距离太远,其实根本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变化,但伊丽莎白还是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位夫人眼神瞬间的冷冽,以及其中毫不掩饰的厌弃。
她收回视线,低垂着眼睑。
在原地静静站立数秒后。
伊丽莎白悄然转身,无声地朝通往庭院的方向走去。
舞厅里太温暖了。
也或许是人多,二氧化碳含量上升的缘故,她突然觉得有些闷。
或许,出去吹吹凉风,呼吸下新鲜空气会好一点。
她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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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伦。”
小艾伦子爵收回望向伊丽莎白背影的视线,瞥了眼身侧的好友。
见好友皱着眉。
他轻轻地笑起来,嗓音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这是在做什么?”
好友不赞同地看向他:
“那个红头发的姑娘不值得。”
漂亮的女孩,多得是,只要他们想,随时都能找到更出色的。没有必要为了这么个女孩,再得罪公爵一家。
“你和公爵一家的关系好不容易才缓和了些,别再犯糊涂了。”
好友好心提醒道。
小艾伦子爵轻蔑地扯了扯嘴角:
“你想太多了。”
“和她压根就没关系。”
好友面露不解。
小艾伦子爵勾了勾嘴角,眼里却闪过一丝阴鸷。
维多利亚那个女人,他早就想甩了她,只是没想到,竟然先被人摆了一道。
不过……
他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威廉和亚历山大所在的方向,嘴角意味深长地扬起。
倒也不是全无收获。
算计了他,不拿出点补偿来,兄弟阋墙、姊妹相残可是大家都乐意听的八卦。
想起那抹鲜艳的红发,和那张泫然欲泣的娇柔面庞……
小艾伦子爵喉结滚动了一下,索性将杯中剩余的香槟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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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另一边。
维多利亚面无表情地将一切尽收眼底。
目光先是掠过伊丽莎白离去的方向,又转而落在和好友谈笑风生的前未婚夫身上,眼神又冷了两分。
“哼。”
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自她鼻腔逸出。
“维多利亚?”
耳畔突然响起外祖母的呼唤。
维多利亚瞬间收敛起所有外露的情绪,扬起笑容:
“外祖母。”
洛克伯爵夫人淡淡地瞥了眼远处的小艾伦子爵,随即缓和了神色,伸手轻轻拍了拍外孙女的手,低声说道:
“去和莫顿子爵聊聊天,跳支舞。”
她微微侧头,示意维多利亚看向约瑟尔与布鲁克所在的方向。
维多利亚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嘴角勉强牵起:
“莫顿子爵似乎和萨拉小姐关系匪浅。”
洛克伯爵夫人闻言微微蹙眉,看向外孙女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严厉:
“除了小艾伦子爵,莫顿子爵是你最好的选择。”
这两家既是贵族,又是政治家族,远非普通贵族可以此肩的。而且也只有这两家的继承人年龄合适。
至于那个同样出身公爵的萨拉……
“他们不过跳了一支舞而已。”
“维多利亚,”
洛克伯爵夫人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机会从来都是靠自己争取的。”
她的语调不容置疑,
“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每个人都有机会。”
维多利亚张了张嘴,目光在对上外祖母不容反驳的眼神时,心头突然一紧。
她垂下眼帘,低声应道:
“我知道了。”
洛克伯爵夫人这才缓和了神色,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轻轻拍了拍外孙女的手背: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她的语气重新变得慈爱,却带着隐隐的强势,
“你知道的,”
“外祖母最疼的就是你了。”
“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去吧。”
最后两个字轻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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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多利亚顺从地朝布鲁克与约瑟尔所在的方向走去,步态优雅。
而就在转身背对外祖母的刹那。
那张姣好的面容上依旧挂着无懈可击的礼节性微笑,可低垂的眼眸深处,却翻涌着难以抑制的愤懑。
一股无名的怒火在她心底灼灼燃烧。
父亲、母亲、祖母、外祖母、威廉、亚历山大、伊丽莎白、伊莎贝拉……
一张张面孔在脑海中掠过。
每一个都这样!
父亲眼里只有威廉和亚历山大,母亲眼里只有那两姐弟。
祖母永远最看重继承人,外祖母只想将她牢牢掌控在掌心,做一枚听话的棋子。
威廉和亚历山大从来不顾及她的感受。
伊丽莎白、伊莎贝拉总是抢走本该属于她的东西。
尖锐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细微的刺痛感却让维多利亚唇边的笑容愈发完美。
总有一天——
她的目光越发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