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光雾笼罩的异度空间里,林此默目瞪口呆地聆听着这场震撼人心的祈祷。
那些带着哭腔的颤抖、逐渐坚定的呐喊、最终归于平静的虔诚,如同不同乐章的变奏,在污水厂与虚空之间编织出一幅震撼的精神沟通。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他的眉头紧锁,随后,在感官之中双手一挥。
污水处理厂,下水沟道中,
结束了祈祷后,张志国仍保持着双臂舒展的姿势,仿佛要将整个灵魂都袒露在虚空之中,接近正午的阳光照耀下,他脸上的微笑带着某种近乎痴狂的虔诚,却又藏着历经沧桑后的释然。
他不知道自己的虔诚来自何方,
但张志国知道,没有那位大天使,没有那位主的旨意,自己怕是一辈子都要沉溺于癫狂之中。
渐渐的,他沉入回忆。
那是一个寒风刺骨的夜晚,刚刚从癫狂中清醒的他,身上的鳞片在白光中泛着诡异的蓝,鱼鳃也随着急促的呼吸一张一合。
而年轻的大天使,就在他的面前。
“太虚宰真宗,逆炁织璇玑。熵涛涌星络,因果化锦帷。光锥贯参井,九野铸文基。数域藏金钥,跃渊启天扉。
空门悬倒景,维罟覆坤舆。碎形拓八殥,隙裂生灵衢。甬道吞九曜,玄枢转玉虚。停机化龙马,跃迁破太初。
时綦绞阴阳,数莲绽重渊。分形生劫篆,递归织岁绵。超实数作纬,绗缝缀星躔。香篆焚可算,燔祭献苍玄。
妙有入希夷,非存亦非亡。观者坍玉界,笑纹漾虚廓。悖烟铸神龛,隙光证浑噩。递归大千灭,太一归寂默。”
那是那位大天使给他的人生指引——
晦涩难懂的古文
大天使吟诵的古老经文在狭窄的甬道里回荡,每个字都像一颗种子,种进他干涸的心田。
张志国听不懂那些玄奥的词句,却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磅礴力量。
他望着自己变形的身体,想起被家人恐惧的眼神,想起被社会抛弃的绝望,想起被医生殴打,被班长责骂时的痛苦。
他也并不了解那些话的含义,
但,张志国大概可以明白,对方就是在衬出那个所谓虚空织者的强大。
而那时,他很清醒,
面对这么一个未知的教派,他不像刚刚从迷境苏醒那样,直接质疑,而是开始思考自身的处境。
张志国并不是没有在心中怀疑过这个教会,不是没有抗拒过,
可当他看到镜子里自己扭曲的面容,听到外面人类对\"怪物\"的恐惧尖叫时,内心的防线轰然倒塌。
他知道,自己永远不能再和自己的妻子孩子相见,也再也融入不了人类的社会。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
“旧日支配者今在,旧日支配者昔在,旧日支配者亦将永在......”
“......”
他记得,那位大天使还叭叭了很多,声音温柔,但他这个没有读过多少书的人,一句都听不懂,唯一可以了解的差不多就是对方的意图——
让他信奉真理
信奉虚空之者
“......”
那时的张志国很沉默,似乎是不愿意放弃自己作为自由人的身份,也不愿意同昔日社会所唾弃的存在为伍。
可,除了信奉真理,自己还有的选吗?
张志国的答案是否定,
他是个非常朴实的人,无论那位大天使怀揣什么目的,都无可否认一件事实,那就是对方确实耗费了什么东西,将他从癫狂之中拉出,给了他重活一世的生命,
是啊,除了信奉这个虚无缥缈的存在,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在最绝望的时刻,是这位大天使将他从癫狂的深渊中拯救出来,给了他重新活一次的机会。
这份再造之恩,早已沉重得让他无法拒绝。
而这,则让张志国本能的存在愧疚,
无论怎么说,自己就是亏欠对方,欠了东西就要还。
而偿还的方式呢?
对方只要求信奉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
再造之恩,无以回报,
并且,对方竟然还让先前出言不逊的自己统领无鳞们这种超凡存在,可谓以德报怨。
所以,张志国对于那位虚无的存在所怀揣的前程,更多是对于那位大天使,对于这份恩情的感激。
“既然这个所谓的虚空教会不危人性命,既然这个所谓的虚空织者引导解救我,
那......”
张志国喃喃自语,声音在空旷的下水道里回响,
“就信吧。”
信仰,有时候并非源于对神明的盲目崇拜,而是一个走投无路的灵魂,在黑暗中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在这份信仰里,更多的是对救命恩人的感激,是一个朴实之人最纯粹的报恩之心。
贱贱的,张志国放下了手臂,眼神中闪烁着感激交杂的光芒。
他知道,从决定信奉的那一刻起,自己的命运就已经改变,虽然前路依然未知,
至少,他不再是那个被恐惧和绝望吞噬的可怜人。
至少,在黑暗的人生下水道里,他被指引着,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