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书坊后院,宁枫正在审阅新刻的《般若心经》版样。
苏星彩匆匆穿过廊道,鹅黄裙角沾着些许泥渍。
\"又被拒了!\"她将一叠拜帖摔在案几上:\"岳麓书院的张院长直接把人赶了出来,说什么'圣贤文章岂能与铜臭为伍'!\"
宁枫眉头都没抬一下:\"白鹿书院呢?\"
\"更绝!\"
苏星彩气得脸颊绯红:\"门房说他们院长突发恶疾,三个月不见客!可昨天还有人看见他在醉仙楼喝花酒!\"
一旁的文子渊忍不住插嘴:\"殿下,这不对劲啊。\"
“按理这些书院巴不得咱们去印书,好扩大他们学派的影响力,怎么会一个个都拒绝呢?”
宁枫终于放下版样,憨笑道:“不印就不印呗,反正咱们又不缺钱!”
“这事要不是赵先生说给学院印书,可以扩大书坊影响力,不然我才懒得去弄这些。”
当着苏星彩的面,宁枫又开启了甩锅模式。
“也是!反正损失的是这些书院,咱们书坊又不靠书院吃饭。”
文子渊心领神会,跟着笑道。
“你们怎么能这么没有骨气,半途而废?这明明是教化天下的好事!不行,我得派人去调查一下,到底是谁在背后捣乱。”
苏星彩见宁枫摆烂,急得转身就走。
如今她这位镇北将军,权利越发之大,查这点小事倒也是手到擒来。
\"查查这两天谁接触过这些院长。\"
苏星彩一走,宁枫便恢复了严肃的神色。
“属下这就去办!”
文子渊早已习以为常,领命出了大厅。
不到半日,苏星彩和文子渊这边便都查到了结果。
“我这二哥还真是不肯消停,都已经被撸了官职,还在那儿作妖!”
宁枫早有预料,但在得到查证后,还是不免叹息。
宁枫轻笑一声:\"三日后方大儒是不是要在逐鹿书院公开讲学?\"
方大儒,当世唯一被尊称为圣贤的读书人。
其身份之高,在儒林之中无出其右者。
哪怕是当今陛下见了他,也得先行学生礼,可见此人地位和才学之崇高。
\"对对,方大儒每年这个前后,都会选择一家书院讲学,今年恰好轮到逐鹿书院,到时十八家书院的院长都会到场听讲!\"
文子渊眼前一亮,欣喜道:“殿下是打算在讲学上,促成此事?”
\"可...\"文子渊又忽然担忧起来:\"那些院长都被二皇子威胁,此事恐怕依旧难以达成啊!\"
\"正因如此,才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谈。\"
宁枫起身走到窗口,看着晴朗的天空,笑道:\"古人有云,'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在天下读书人面前,我看谁敢公然拒绝传播圣贤之道!\"
文子渊一愣,旋即拱手赞道:“殿下英明,属下自愧不如!”
三日后,逐鹿书院。
讲学还未开始,但书院前的广场已经挤满了慕名而来的学子和无数百姓。
大儒讲课,本就是一门盛事,更何况是如同方孝孺这般可比肩圣贤一般的大儒!
整个京都,不管你读不读书,只要有空的,全部来到了逐鹿书院,就连国子监的祭酒、教授、博士等等大人物,也尽皆到齐。
“今日可是方大儒讲学,但愿六殿下不要来捣乱才好!”
逐鹿书院院长,年约六十五左右,身材精瘦,两眼敏锐。
他语气略显低沉,这几天一边是二皇子的各种威胁,一边又是六皇子的盛情邀约,可他一个小小的书院院长,属实是两边都得罪不起。
“唉,二殿下手腕通天,我们实在得罪不起!可这六殿下据说也不太好对付,真是难啊!”
“可不是!两个皇子斗法,却连累了我们书院,可怜那些学子全成了炮灰!”
“六殿下那儿就算拒绝,也应该无碍,但二殿下这里那可是真的会死人的!”
“……”
几大院长凑在一起,低声讨论,都只能决定得罪六殿下,而不得罪二殿下。
原因无他,一个会杀人,一个不会。
“但愿今日六殿下不要前来,不然我等怕是又要难堪!”
白云书院的院长唏嘘了一句。
“难堪又如何?我们总得为这些学子着想吧?难不成这让他们无缘明年的科举?”
另一位书院院长冷哼一声,道。
正这时,一阵欢呼声从外传来。
只见一个身着白色儒袍,面容清癯的老者拄着藤杖缓步而出,赫然正是方大儒!
四周学子瞬间变得激动,一个个高呼不断。
方大儒看似年迈,但步履沉稳,面容和煦如春风,来到了讲台之上。
他仅仅只是抬了一下手,四周便瞬间安静下来。
无数学子翘首以盼,目露求知之色,恨不能伸长了脖子,近距离聆听。
\"学生有一惑,求教方大儒!\"
突然,一个爽朗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
四周读书人顿时错愕,纷纷转头看去,不少人当即忍不住惊呼:“六殿下!是咱们的六殿下!”
首席座位上,一整排的书院院长当即色变。
特别是逐鹿书院院长,已经起身,神情焦灼地道:
“六殿下,今日乃是方大儒公开讲课,还请自重!”
宁枫微微一笑:“陈院长为何如此紧张?即是公开讲课,那本殿下作为读书人,难道还不能提问了?”
“可这讲课都还没开始,你哪来的问题?”
陈院长当即急了,他可不想逐鹿书院百年名誉毁于一旦。
“提问还有限制吗?就不能是学生平日里的不解之惑?”
宁枫神态平静,面露微笑,气定神闲如春风拂过平静的湖面,让人生不起一点反感。
反观陈院长这急于阻拦的样子,倒是让不少读书人都好奇起来。
\"六殿下但问无妨。\"
方大儒的声音响起,和煦如晨阳。
陈院长迟疑了一下,只能无奈地坐了回去。
“学生谢过方大儒!”
宁枫拱手一礼,目光却扫过在座的院长们:\"学生有一不解,为何天下书院皆拒用印刷之术刊印教学典籍?\"
“莫非圣贤之道,只配锁在深闺高阁?“”
这问题像块烧红的铁锭砸进冰水,现场\"轰\"地炸开了锅。
“这个憨子,果然借此机会来找茬了!”
“这六皇子不知天高地厚,今日就让老夫好好教一下他何为尊师重道!”
“平日里六殿下胡作非为也就算了,可捣乱到这里,老夫说什么都不能容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