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开信,赵安还没怎么看内容,便被那力透纸背,大气磅礴的字给吸引了。
这真是一个女子写出来的?
相由心生,境由心转,字如其人。
永安长公主一看就是心气极高,心有猛虎的女人啊!
对他又没有咄咄逼人之感,而是一直很信任,竭尽全力地帮助他。
说实话,能够在腐烂的朝廷内部遇到这样一个志同道合之人,还是来自皇族,实属不易。
她绝对算得上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了。
再看内容,不见任何矫情,所说所论皆是平铺直叙,直奔主题。
末尾还展露关怀之意,让他添件衣服,按时吃饭,再忙也要好好歇息。
这完全是朋友的语气了。
赵安都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都说人生若只如初见。
他们哪怕没有见过,也是自有难以言喻的美好啊!
“娘子。”
赵安挥了挥信道:“殿下催稿了!你和程夫子他们得抓紧把三本开蒙书给编撰出来,若过殿下那一关,她会劝陛下将它们推向大靖所有的学堂和族塾义学!”
“当真?”
听他这么说,周婉瞬时有了紧迫感:“因你开辟新儒学,近来铁门堡涌来了众多饱学之士,程夫子还在亲自筛选合适的人选,同时也在加紧编撰,相信很快就能成文。”
“就是你想的那些小故事,通俗易懂又发人深省,我们想的总是差强人意。你……”
他耳熟能详的那些寓言故事都是大浪淘沙,经过历史的反复洗礼而来。
肯定经得起考验。
赵安当即道:“我这里还有一些,抽空讲给你听,你来汇总吧。殿下还询问了如何解决六大世家和苛捐杂税的问题,这都是国之大事啊……”
周婉好奇道:“夫君可有破解之法?”
“自是有的。”
大靖立国之后,便效仿前朝,实行科举制。
按理说科举制是瓦解这些世家豪门的一把利器。
他们不仅没有分崩离析,反而更加强大。
特别是近百年来,六大世家大肆兼并土地、插手盐铁生意、疯狂奴役百姓,在赚取暴利的同时,又光明正大地买官、联姻或者在朝廷中培植自己人。
可以说他们骨子里,没有隋唐时期五姓七望不屑与皇族联姻的那种孤傲,而是不择手段和皇权绑在一起。
河西张氏无疑是最鲜明的例子。
他们主动介入太子之争,将族中嫡女嫁给当今圣上,坐拥河西军,贩卖私盐,甚至想给河谷走廊换一茬百姓……
动他们基本上等同于动皇帝。
这问题简直无解。
除非推翻大靖,改朝换代!
但这是永安长公主在问,这样说不是等同于谋反吗?
所以赵安只能讲一些策略上的东西。
比如让他们互相倾轧,互相制衡,择机铲除他们的羽翼,分而击之等等。
最起码得削弱他们。
至于税赋的问题,现在大靖的苛捐杂税多到令人发指。
普通百姓就不说了,军户既要屯田,又要守边,结果还要被各种名目繁多的税赋压榨。
而且许多都是地方擅自加的,朝廷也不管。
这也是他在辖内废除苛捐杂税,让军户能够专心本业后,在西北引起轰动的原因所在。
军户早就怨声载道,不堪重负了……
而要想在整个大靖层面解决税赋问题,“一条鞭法”很合适。
也就是重新清丈土地,把各州县的田赋、徭役以及其他杂征总为一条,合并征收银两,按亩折算缴纳。
这样既能为百姓减负,也能增加朝廷税收。
只是如今大靖土地兼并那么严重,不对六大世家动真格的,这新税法也推行不下去。
赵安暂时只能将此法介绍给长公主。
皇帝大概率是没这魄力的。
就看她有没有,或者愿不愿意让他在西北试行了。
当然,这种事没法明说。
还是要靠长公主自己去琢磨。
“一条鞭法……”
周婉听赵安聊了自己的想法后,娇艳欲滴的红唇张得都可以塞下两个鸡蛋了。
这个法子听着就极好啊!
夫君怎么什么都懂?
他要是身在朝廷,那必是大靖百姓之福!
不过,她也意识到非明君,不可行。
这势必会触犯很多人的切身利益,尤其是那些世族大家的。
皇帝自己都是被世家给扶上帝位的,会反过来对他们动刀吗?
“夫君,前来送信的人还在等着呢,你还是尽快回信,让殿下自己明断吧。”
周婉捏了捏光洁的额头后,不愿再去想了,催促赵安赶紧回家。
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现在甭管有没有外人在,她都直呼赵安为夫君了。
赵安捕捉到了这一点,自然而然地拉起她的玉手道:“走吧,你做饭,我来写信。虽然我的字有碍观瞻,但也不好让你代笔,还是让殿下讲究着看吧。”
“咯咯咯……”
周婉用娇笑声掩盖了有点僵硬的步伐。
十几息后,便和他亦步亦趋,走得飞快。
其实在她的督促下,赵安的毛笔字写的是越来越好的。
最起码不像原来那样歪七斜八了。
他回到家中,伏案疾书,也是就事论事,一句啰嗦的话都没有。
写完后,他交给送信之人,让其带去京城。
周婉也煲好了羊肉汤。
这天寒地冻的,能够吃着大饼,喝着羊汤,看着姐姐,也是很惬意。
周婉都被他给看得不好意思了,绝美的脸蛋上像是染了一层朝霞,声音也是细微道:“那些小故事,你能否在睡前讲给我听?”
说出来很丢人,诚如赵安所说,她最近失眠了。
又不想闹出动静打扰他,往往是睁眼到天亮。
她想试试这法子管不管用。
赵安一眼识破道:“睡前不能讲,不然你更睡不着了,还是现在就说吧。我本来打算给你开一味助眠的方子的,但觉得用处不大,你这主要是心病。”
“原来你都知道!”
周婉很是难为情,娇嗔道:“我……我能有什么心病?”
“好好好,你说没有就没说。”
赵安也没有展开,而是给她讲起了寓言故事。
明明都是小孩子喜欢听的,她却听得全神贯注。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她那眸子里似是有什么东西在流转。
赵安看得心头火热。
他知道有些事可能要水到渠成了,遂在讲完后站起身道:“娘子,我觉得有件事咱们有必要好好聊聊了。一旦打开心结,你肯定不会再失眠。”
说完,他走到床榻前坐下。
周婉抿了抿嘴,也是走来,然后紧挨着他坐下,还垂着头,宛若小鸟依人。
“那个……”
赵安在心中措辞一番后,刚张口,温柔的姐姐却是一把捂住他的嘴,满脸潮红道:“你……你别说,还是让我说吧。”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真正大胆且热烈过。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而且人生中只有这一次,她不想失之交臂。
赵安对于她这突然的举动还是挺意外的,连忙点了点头。
周婉撩了一下耳边的发丝,用一双仿佛洒满星光的美眸盯着他道:“想必小瑶也在信中向你提及了那件事。我……我起初真是将你视为妹夫,从未想过要越雷池一步的。”
“直到看到了她的信,而你显然已经无法用出类拔萃来形容了,我就是一棵铁树,与你朝夕相处了那么久,也会开花。在你频出佳句,开辟新儒学,还送给我那首诗以后,我就下定了决心。”
说到这,她那欺霜赛雪的肌肤已是白里透红,分外诱人。
她可能是太过娇羞了,竟支吾着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了。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冲着赵安嫣然一笑道:“妹妹既然要尽忠,那便由我来照顾你吧。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你照顾好,但……”
赵安连忙推开她的手道:“你把我照顾得很好!只是周瑶说好要给我生个大胖小子的,结果跑去京城了,还来信催我给赵家延续香火,我找谁去?”
周婉轻咬着红唇,捏着衣角,颤不成声道:“妹债姐偿?”
“好姐姐!”
赵安一把将她揽入怀中道:“你这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如今又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又岂会不懂?”
“不过,不是妹债姐偿,你是你,周瑶是周瑶,你们都是我的娘子,我赵安何其有幸,能够同时拥有你们?她说过的话,让她自己来兑现。你呢,自是继续疼我。既要姐姐的那种疼,也要娘子的爱!”
“你好贪心!”
周婉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道:“我……我会尽力。”
“天色不早了,那咱们?”
“等等!我去拿酒!”
不喝点酒,她担心自己会羞得跑掉。
既然鼓起勇气迈出这一步了,那便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小酌怡情。
赵安也是赞成。
两人坐在榻边各自倒满,喝了交杯。
赵安看着柔情似水的美娇娘道:“待战事平息,我会给你们补办婚礼,将你们风风光光地娶进门。”
周婉有些慌乱地连喝了三杯,然后轻轻地依偎在他怀里道:“还……还请夫君怜惜!”
“怎么怜惜?”
“这……你……哎呀,不许这样捉弄姐姐!”
“要不姐姐疼我?”
“你害不害臊!”
“可能是酒喝少了,不如姐姐喂我?”
“你你你……不许再喊姐姐啦,我就不该先自称的,你这分明是在故意……”
“调戏”二字,她有点说不出口。
不过还是很稀罕这位夫君的,当即倒了一杯酒送到了他的面前。
赵安却是不肯张口。
他不是要喂吗?
难道又出尔反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