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啊啊啊——!!!”郑后升的惨叫在空旷冰冷的青铜遗址核心回荡,那声音充满了绝望和难以置信。
他那庞大的计划、万年的布局、对两个世界的掌控野心,在郑丽芊以生命和血脉为代价发动的禁术面前,如同沙堡般瞬间崩塌。
他赖以存在的能量源被切断,整个青铜遗址开始发生连锁崩塌,一块块巨大的青铜构件纷纷坠落,发出沉闷的声响,那是这个黑暗计划的葬礼钟声。
与此同时,那团包裹着郑丽芊的星屑,在完成“归墟”使命后,并未完全消散。
其中极小一部分,带着一丝微弱却坚韧的生命印记和无法磨灭的执念,如同归巢的倦鸟,穿透了空间与维度的重重阻隔,精准地射向遗址核心那具万年冰封的男性遗体——何尘真正的肉身所在。
噗!
一声轻响,如同花瓣飘落的声音。
那半截一直插在冰封何尘心口的白玉步摇,被这点星屑温柔地包裹、融合。
步摇上沾染的、属于郑丽芊的早已干涸的血迹,在星屑的浸润下,仿佛重新获得了生机,发出微弱的暖光,缓缓渗入了何尘冰冷的心口,正在唤醒着沉睡已久的灵魂。
南极剧变引发的滔天巨浪早已平息,化为遥远海域渔民口中关于“天倾之怒”的模糊传说。
时间,在维度断裂又强行弥合的混沌中失去了精准的刻度,也许千年,也许万年。
修真界广袤无垠,在远离风暴核心、灵气稀薄得近乎被遗忘的边缘地带,有一片被称为“云荒”的死角海域。
这里的海水常年泛着铁锈般的暗沉,礁石嶙峋如巨兽的獠牙,贫瘠得连海鸟都吝于落脚。
一场突如其来的、裹挟着异样寒流的季风席卷了黑礁湾。
风暴的咆哮持续了三天三夜,连最老练的渔民都龟缩在简陋的石屋里,听着海浪撞击礁岸发出沉闷如擂鼓的巨响。
风暴平息后的第一个黎明,铅灰色的天空下,海水退去,在布满锋利牡蛎壳的黑色礁石滩上,留下了一块格格不入的巨大浮冰。
冰块并非纯白,内里透着一种奇异的幽蓝,丝丝缕缕的寒气凝成白雾,即使在微弱的晨光下也清晰可见。
冰层深处,冻结着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几天后,当海风稍稍带走刺骨的寒意,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礁滩上。
阿素,黑礁村唯一的少女,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裤,赤着脚,小心翼翼地在湿滑的礁石间跳跃。
她背着几乎与她等高的竹篓,来这里采集一种附着在礁石底部的、苦涩却能果腹的低阶“铁线藻”。
她的目光被那块巨大的浮冰吸引。
冰里有人?
她壮着胆子靠近,寒气扑面而来,冻得她一哆嗦。
透过半透明的冰层,阿素看到了一张脸——苍白,俊朗得不像凡俗,墨黑的长发如同海藻般冻结在冰里,穿着一身样式古怪、仿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玄色衣袍。
最让她心惊的是那人胸口,深深嵌着一截温润的白玉物件,像半支簪子,那玉竟在冰封中散发着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柔光,仿佛在对抗着万载寒冰的死寂。
“爷爷!爷爷!快来!”阿素的声音带着惊惶和难以置信的颤抖,划破了死寂的海湾。
被阿素唤作爷爷的老者,并非她的亲祖父,而是黑礁村年纪最长、也是唯一略通草药和粗浅推拿的“海伯”。
海伯佝偻着背,脸上刻满风浪和贫瘠的痕迹,浑浊的眼睛在看到冰中人的瞬间,闪过一丝惊疑。
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如此景象。
那人的衣服样式古老得只在残破壁画上见过,胸口的玉光更透着不凡。
他沉默地观察了许久,用布满老茧的手试探着冰块的寒气,最终叹了口气:“丫头,去叫大壮他们来,带上凿子。这人…兴许还有口气。”
几个精壮的渔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冰中人和包裹他的一大块寒冰拖离礁石滩,弄回了海伯和阿素那间低矮、弥漫着鱼腥和草药混合气味的石头小屋。
凿冰的过程小心翼翼,生怕伤及里面的人。
当最后一层薄冰被凿开,那男子彻底显露出来。
肌肤触手冰冷刺骨,毫无活人气息,但胸口的白玉步摇散发出的微光,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不灭。
海伯指挥着阿素烧热水,用厚厚的、带着咸腥味的旧渔网将他包裹,再辅以他珍藏的、仅有的几味温补草药熬成的热汤,用芦苇杆一点点滴入男子干裂的唇缝。
最原始的方法,近乎徒劳的尝试。
奇迹发生在月圆之夜。
清冷的月光透过石屋唯一的狭小窗户,正好洒在男子身上。
心口的白玉步摇仿佛被月华唤醒,光芒骤然明亮了一瞬,如同呼吸。
紧接着,男子冰冷如石雕的胸膛,极其微弱地起伏了一下。
这一下起伏,让守在一旁打盹的阿素猛地惊醒,她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又过了数月。
海伯的草药汤、阿素省下的最稀薄的灵米粥(一种蕴含微量灵气、在云荒边缘也极为珍贵的谷物)、以及步摇持续散发的奇异暖流,共同作用着。
男子苍白的面容有了一丝极淡的血色,干裂的嘴唇愈合了,但那双眼睛,始终紧闭着,仿佛沉溺在无边的混沌里。
终于,在一个同样月圆的夜晚。
阿素刚吹熄了用鱼油熬制的、气味浓重的油灯,准备在角落的草铺上休息。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屋内。
突然,一声极其微弱、如同破开茧壳的吸气声响起。
阿素猛地坐起,借着月光看去——
那双紧闭了不知多久的眼睛,缓缓睁开了。
那是一双极其深邃的眼眸,瞳孔在月光下如同浸在寒潭中的黑曜石,清澈,却盛满了无边无际的茫然。
他先是定定地看着低矮、熏黑的茅草屋顶,视线缓缓移动,掠过跳跃着微弱余烬的火塘,最终落在蜷缩在草铺上、紧张得忘了呼吸的阿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