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诺技术入股,关长宏没有亏待她,给出的报酬相当可观。
全家得知这一消息,属武春来最高兴。
一听胭脂铺子招了五六个帮工,日后她就是几个人的领班,大小是个官,美滋滋逢人炫耀。
程母为女儿高兴的同时,不由得担心出门在外,许久没音讯的二儿子。
说是出去公办五六天,这一走已经两个五六天,刚开始还能有家书传来,最近一段时间彻底没了消息,程母每天站在巷口张望,试图看到儿子回来的身影。
顾寒栀起初没什么反应,等日子往后移,半个月过去,仍旧不见踪迹时,再娴静沉稳的性子也撑不住,算账频频出错,做事总是走神,终于吸引了程诺的注意。
“二嫂,是不是担心我二哥?”
顾寒栀抿着嘴,道:“与君与华每日缠着我,问他怎么还不回来。”
程诺:“只有他们担心,二嫂你就不担心吗?”
顾寒栀加快手上搅拌包子馅料的动作,试图将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以平复慌乱的心情:“他说了,是一帮流民组成的散队,官府会给他们配备武器,双方实力悬殊,想来出不了什么岔子。”
程诺抬手阻止她第三次往馅料里加盐的动作:“再加盐,这盆包子馅就不能用了。”
顾寒栀撒盐的手指一顿,这才意识到自己心神乱了,偏不肯承认,嘴硬说着天热晚上没睡好。
程诺不经意道:“二哥出门前跟我说了,他这次去根本不是处理什么流民,而是去剿匪,是真正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的悍匪,怕你们担心,没说实话罢了。现在看来他的担心是对的,娘望眼欲穿,你心思不宁,家里孩子都蔫蔫的……”
“什么?!”
顾寒栀的惊呼声在程诺耳畔响起,“剿匪?他……”
什么淡定,什么从容,这一刻女子再不复先前的伪装,脸上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
程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程二顺跟顾寒栀多年来心结难解,二人相敬如宾,准确说是程二顺热脸贴冷屁股,冒着生命危险在外挣功绩,还舍不得让媳妇担心,傻不傻。
她就是要让顾寒栀明白自己的心思,她心里是有顾二顺的,不单单是感激,也有男女之间的感情。
会为一个人担忧,会惦记一个人的安危,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明?
“二嫂,你既然这么担心我二哥,为什么见到他的时候那么冷淡,我哥会伤心的。”
顾寒栀红了眼,咬着下唇泫泫欲泣:“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那年流放途中亲哥为了活下去,拿我作靶引来追兵,是他救了我一命,嫁给他我没得选,也不能选。年少时待字闺中,长辈为我说亲,多少京中贵胄王孙公子登门,我都没瞧得上,哪曾想一朝抄家,会嫁给大字不识的乡野莽汉。
说这些或许你会嘲笑我,落魄凤凰不如鸡,我凭什么嫌弃对我有救命之恩的人。你觉得我清高也好,做作也罢,刚开始的几年,我甚至是怨恨他的,我宁愿死在流放路上,也不想浑浑噩噩过一辈子。”
程诺:“那后来呢?因为有了与君与华,你改变心态了?”
金枝玉叶跟泥腿子是不般配的,放在哪个朝代皆是如此。
仅凭救命之恩就心生爱慕以身相许,是只有话本子里才存在的剧情,像顾寒栀这般从小受过教育,熟读诗书礼仪的女子,思想不会如此狭隘。
想让一个心思不在自己身上的女子留下,就得折断她的翅膀。
能让一个女人屈服,心甘情愿留下,除了生孩子,程诺想不到别的。
自古多少女人,是被孩子束缚了手脚,别说是生活在封建时代的顾寒栀,就是程诺从前的世界,诸如此类的案例比比皆是。
顾寒栀摇摇头:“不是。”
这倒有些出乎程诺的意外,不是因为有了孩子?那就是程二顺这个人了?
程诺惊喜道:“所以,你后来是真的觉得我二哥不错,愿意给他机会,是吗?”
顾寒栀垂眸,手指在腰间一个青色荷包上摩挲,荷包上的图案绣得不伦不类,似鸭子又似鸡。
顾寒栀的绣活儿精湛,一看就不是她的手笔,连与华的绣艺都比这强得多。
“他抱怨别的男人身上都有自家媳妇绣的香囊,他却没有,求了几天见我没动静,自己找了布料和绣线,给我绣了一个。”顾寒栀想起当时男人看她时委屈的眼神,心下触动,“他说,我不给他绣没关系,他给我绣一个也一样,到时候我戴着鸳鸯香囊走出家门,让别的小媳妇羡慕去……”
说到这儿,顾寒栀忍不住笑了,“很丑是不是?”
程诺看着不伦不类的鸳鸯,再看顾寒栀眼角蔓延的笑意,明白她二哥终究是用自己的热情,将这块千年寒冰捂化了。
顾寒栀只是不善于表达,以及跨不出心里那道“罪奴”的坎儿,实则心里早已经将程二顺当做终生依靠。
她一直想要的脱籍,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孩子们。
做父母的,既然将孩子带到世上,就得为他们的未来负责。
趁着与君与华没成年,赶紧将顾寒栀的奴籍脱了,两个孩子也能因为没有长大,一起脱籍。
要是等与君成年,与华嫁人,届时要的就不是一次军功,而是三次。
顾寒栀抓住程诺的手:“四娘,我进不去官府,你替我去问问,二顺为什么还没回来。”
程诺点头:“我本来也打算明天去问问,是不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
第二日,程诺一早去了衙门。
衙门里好些衙役认识程诺,有的在程家摊位上买过东西,有的之前得到过程二顺的帮忙,对她的态度都很和顺。
听说她是来问程二顺和十七的去向,纠结半晌后,才有人踌躇着将她拉到角落里,左右张望,小声道:“本来不应该告诉你的,上头有命令这回的行动要高度保密,但我们又怕你担心。”
程诺听出话里的意思:“是我哥和十七又接了别的任务?”
对方见她一点就通,眉眼舒展开:“是了,二顺兄弟和十七兄弟剿匪的活儿十天前已经结束了,进展很顺利,虽是以少胜多,但打得漂亮,特别是十七兄弟,拿的人头最多,等他们回来奖赏少不了。
官府见二人英勇,刚好又有一桩差事,离他们所在方位不远,直接派了一队人马去助力,现在想来新目的地已经到了。”
程诺问:“是什么任务,有危险吗?”
男人纠结的脸皱在一起:“什么任务我不能说,危险肯定是有的,不危险二顺兄弟还不愿意去呢,大伙儿都知道,他忙着攒功给媳妇脱籍。只是那位武艺高强的十七兄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拼命,他也有心上人等着请封诰命?”
男人开玩笑的,最后一句话把自己说笑了。
提到十七,程诺神色微微有些紧张:“我不知道,下回你亲自问问他。”
从衙门出来后,程诺赶忙将消息告知在家等消息的顾寒栀和程母。
一听程二顺暂无危险,几人紧绷的情绪终于得到舒缓。
接下来的日子,程家两个摊子照常营业,名声打出去,生意越来越好。
周边的酒楼都来找程家卤肉合作,试图通过卤肉招揽生意。
早餐铺子的生意同样蒸蒸日上,如今已经有七八样卖得火热的品类,但凡踏进早餐铺子,总能找到一款喜欢吃的早点。
程诺除了负责铺子的推陈出新外,还额外设立了外卖窗口。
专门为那些因为路途远,不想出门的客人的服务。
外卖队伍由龙五带队,他手下的一帮乞丐,最熟悉镇上的路线,洗了澡换上程诺特制的外卖服装,人模人样,再也没有从前的落魄样子。
走在路上,远远的街道上的百姓就知道是程家早餐铺子的外送人员来了。
至于运送方式,主要靠脚力,大批量运送时,也会用到牛车。
想要点外送的顾客,提前一天到程家早餐铺子下定金,满二十文免费配送,不满二十文,加收两文配送费。
程诺特的提前定制了一批独一无二,可以一分为二的锁头,下定时顾客拿一个,拿到外送早餐后,交出另外半个锁头,合并无误后缴剩下的餐食钱。
因为新鲜,加上确实方便,不少镇上不差钱的人家,纷纷下单。
某日一统计,竟发现,店里如今的生意,有三分之一靠外送订单。
龙五带领的外送队伍,靠每单抽取两文利钱,一早上每个人至少能收到四五十文的收益。
这可比从前沿街乞讨,靠人施舍来得有尊严,还更加有满足感。
关长宏见程诺的外送业务办得如火如荼,也想将其引进胭脂铺子,可惜效果并不好。
“你剥夺了姑娘们逛街的乐趣,”程诺冲着困惑不解的关长宏解释道,“购物有时候并不一定为了花钱,更多的是体会挑选的快乐,以及起到解闷的作用。”
关长宏恍然大悟,随即又催促起程诺研制新的产品:“上次你改良后的‘千日红’,不仅在镇上大受欢迎,连京都也是广受好评,我回家跟我娘商量过了,京都的收益也算你一份。”
程诺惊喜不已:“真的?不能反悔啊!”
关家在京都的店铺的生意不小,卖出的价格也贵,突如其来一笔横财,程诺光想想都得笑出声。
关长宏见她一脸财迷的模样,晃着折扇斜睨她:“一点小钱高兴成这样,跟着本少爷混,以后有你赚大钱的机会。”
“多谢关少爷。”
“你多研究几款‘千日红’,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
程诺这几日一直在尝试将药材和胭脂原料结合,有了初步的效果,现在正缺一位精通药理,又对女子水粉熟知的人,一起改良。
她将想法跟关长宏一提,对方觉得是个很好的思路,却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人选。
程诺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纸,道:“桂香前几日来信,陶婆婆的眼睛治疗得差不多,如今视物已没多大问题,她正在回来的路上,我想让她跟我一起研究胭脂水粉的新配方。”
“小何、小何大夫要回来了?我怎么不知道?”一向能言善道的关长宏突然变成了结巴。
程诺忙着思索配方的改良方法,一时没注意到男人的不对劲:“你又没跟她通信,不知道很正常。”
关长宏话噎在嗓子里,出不了声了,不自然地咳了两下,等程诺走后,脚步匆匆走到书案前,拉开抽屉,里头赫然躺着十几封书信。
书信上“何桂香”三个字的落款清晰。
关长宏打开三日前刚收到的,最新一封书信,仔细阅读上头的文字,最后气呼呼地垂下手:“好啊,回来这么大的事瞒着我。”
——
三日后,程诺在码头接到了何桂香和陶婆婆。
姐妹二人数月未见,彼此十分想念,拉着手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陶婆婆的精神看起来比上一次见好了不少,一双浑浊的眼有了光亮,不再摩挲着视物,整个人完全没了从前小心翼翼的局促。
“四娘,你比我印象中,出落得更漂亮了。”陶婆婆慈爱地抚着程诺的脸颊,手指在左脸上的疤痕上摩挲片刻。
何桂香此刻察觉到异样,惊喜道:“你脸上的疤痕是不是淡了很多?”
几个月来,程诺一直在用商城的去疤膏,因为脸上疤痕由来已久,且当初伤得很深,商城的药至少也要两三年才能见效。
上回救了金师傅后,对方给了她一瓶膏药,说是对脸上的疤痕有奇效,程诺一开始没报多大希望,用着用着某天一照镜子发现疤痕竟然真的淡了很多。
陈旧疤痕褪去,隐约可见下面长出来的新肉,比周遭一圈的肤色鲜红不少。
程诺停了药,没再用,最近还是有不少人发现她容貌上的变化。
“太久没见,你是不是忘了我之前长什么样了?”程诺道。
何桂香狐疑地挠挠脑袋:“是吗?真的不是疤痕淡了?”
“可能是我最近太忙晒黑了,疤痕颜色显得淡了些。”程诺解释起来。
何桂香点点头:“是黑了点,信里说你家开了两家店,都得靠你撑着,干嘛把自己弄得这么累,济世堂那儿不是还有咱们的分红吗?”
程诺笑道:“我不累,家里人帮忙,大多数事情不需要上手,对了,信你我跟你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要不要来帮我?”
“你有需要,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只是胭脂水粉我从前用得不多,不见得能帮你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