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关长宏爽朗的笑声传来,声音如同铜铃,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欢喜,听得人心情颇为大好。
“当初是你建议我买下临街的屋子,我才一口气买下八间,现在想来定是财神爷护佑我,不然我为何会轻信不过几面之缘的你呢,哈哈哈……”
八间屋舍,买下时不过几千两,如今已经翻了四五倍,看架势,还能继续往上涨。
程诺正安排工匠,将临街墙壁砸穿,她要将屋子格局改造成前院开店,后院住人的结构。
“是关公子有眼光,换做其他人未必肯信,”程诺笑着回应关长宏,“关公子想好将其他几个屋子拿来做什么了吗?”
关长宏摇着折扇,指着东边最挨近程家的屋子道,“这条街南北通透,居住的百姓有几千人,不管开什么店都有生意,这两日不少人找我,想盘下我手上的铺子,我还在观望。”
程诺指着街尾几家已经挂上牌匾的铺子,道:“先下手为强,瞧瞧人家,一家汤饼店,一家酒肆,再看看对面正在装修的两家,听说是包子铺和杂货铺,先开的店先引流,你确定还要观望?”
关长宏眉头一皱,前两日他来的时候对面两家铺子连墙都没打通,今天再看竟然已经装修大半,等着开业了。
他很快安慰自己:“开店地理位置是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味道和品质,尤其是吃食,我没找到优秀的大厨,暂时不打算跟食铺抢生意。”
说着,他又问道:“你的铺子准备卖什么?还是卤肉?”
程诺摇头。
关长宏就知道她有别的想法,程家卤肉摊已经打出名号,是在东街摆摊还是榴花巷落铺,区别不大,不如趁此机会发展新业务,没准又能弄出第二个卤肉铺出来。
他今天来的主要目的不是视察他的金山银山,而是想着蹭一蹭,他有铺子,她有点子,双方一拍即合,有钱大家一起赚嘛。
程诺眉眼弯弯,笑意自然地浮上脸颊:“我想开一家早茶摊。”
关长宏大失所望:“你这主意也不怎么样,放眼看过去,街上已经能数出三四家早点摊,卖包子、汤饼、馄饨……你拿什么跟人家竞争?”
程诺神秘莫测看了他一眼。
程家早餐店开业第一天,关长宏特地起了个大早来看戏。
结果刚靠近,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其他几个早餐摊前,客人稀稀落落,唯有程家早点铺子前大排长龙。
关长宏上前凑热闹,也排起队,拉着前头一位老汉问:“老伯,这家店早点这么好吃吗?”
老汉眨眨眼:“我不知道啊,应该很好吃吧,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排队。”
说话间,又有两个路过的姑娘凑上前。
“新开的铺子哎,卖什么的?”
“不知道啊,好多人,肯定是好东西,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排队,我们也来排。”
关长宏:……
不是,连卖什么都不知道,就来排队了?
这时,前头买到早点的顾客,拎着荷叶边包裹的早点路过,被两姑娘喊住:“大娘,这家店卖什么的?”
大娘:“卖汤包的。”
“什么是汤包?”两姑娘一愣,没听过更好奇了。
“汤包是一种外皮薄如蝉翼,咬第一口瞬间,里头鲜美滚烫的汤汁会‘滋’出来的包子,馅料丰厚,味道鲜美,让人停不下嘴吃了还想吃。”
大娘热情洋溢地推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好似吃了程家汤包能升仙。
“反正是好东西,你们尝尝就知道了,大娘不会骗你们的。”
两姑娘脸上瞬间浮现出向往,明明刚在街角吃了碗云吞的肠胃,再次蠕动起来。
“我要尝尝是不是真跟她说的一样好吃。”
“汤包……没听说过,我也要试试。”
连关长宏的好奇心都被勾出来了,如果他下一秒没见到刚才的大娘又站到队尾重新排队,他或许就信了她的话。
关长宏从队伍中脱离,站到不显眼的角落中,观察起眼前的长队。
这一观察,还真让他看出不对劲,有那么七八个人,来回在队伍中排队,每次出现时特地换了衣服,时不时向提出疑问的路人解释程家早餐铺子卖的东西。
溢美之词频出,无一句不是夸赞,配上夸张生动的表情,拉来不少客人。
太阳逐渐升高时,“今日份的汤包售完了,明日请早。”一声嘹亮的声音响起,接着是一片哀嚎。
没买到汤包的顾客失落不已,嗅着空气中若隐若现的味道,悔恨没早点来排队。
待人群散得差不多,那七八个“客户”一起涌上前。
程诺笑着从陶罐中数出铜板,放到几个人手中:“多谢几位,辛苦了,明天继续来哈。”
“是我们谢谢您才对,这么好的活儿,打着灯笼都难找。”大娘笑得眼睛都没了,提着手中的荷叶包,问,“那……我们手里的汤包咋整?”
程诺:“送你们了,起大早还没吃早饭吧,刚好尝尝我们家的汤包是不是跟宣传的一样。”
大娘舍不得吃,打算带回去给小孙子,其他几个人早被香味熏迷糊了,直接打开吃了起来,此时的汤包已经没那么烫了,刚好入口,汤汁混合着薄皮厚馅,在口腔中蔓延开,鲜味伴随肉香,简直美味至极。
“来,加点醋,味道翻倍。”程诺拿起醋碟,教几人进阶吃法。
“老板娘,你家哪里需要我们宣传,日子一长,大伙儿上赶着来。”
程诺笑道:“酒香也怕巷子深,适当的宣传没坏处的。”
人一走,关长宏凑上前,打量着眼前只能露出半个身子的窗口,跟其他家恨不得把门面做得越大越好的店铺不同,程家早餐铺窗口只足够一两个人操作,看起来憋怂得很。
关长宏伸手指着窗口,不解道:“为什么不开门直接让顾客坐进去,窗口这么小显得小气。”
程诺:“不懂了吧,小窗口可以提高出餐效率,减少排队拥堵,同时还能营造供不应求的氛围,显得门口排队店铺人气旺,瞧瞧刚才,多少路人是被排队吸引过来的。”
关长宏笑了:“那是被吸引来的吗?那是被你雇的托儿骗来的。”
赵氏刚擦拭完灶台,闻言反驳道:“怎么能叫骗呢,我们这是适当引导,我说的对不对小姑?”
程诺给她点了个大大的赞:“大嫂,今天的流程看清楚了吗?明天你站窗口接待顾客,让二嫂帮忙算账收钱。”
“就我们两行吗?”顾寒栀正在清点今日的盈余,心里没底。
程诺笑道:“当然行!娘手艺好,负责灶台,人手可能不够,过些日子我在店门前张贴招聘告示,再找两个人来给娘打下手。”
“那你呢,活儿都让别人干了,你做什么?”关长宏听半天,没见到程诺给自己分派任务。
程诺挺直腰杆,一脸骄傲:“我当然是研究新菜品,俗话虽说,一招鲜吃遍天,但我们程家早餐铺子,定得是样样拿得出手,种类丰富,只有顾客想不到,没有他们吃不到。”
关长宏瞪大眼睛:“你还有新点子啊?什么?什么?说来我听听。”
他想不明白,明明都是脖子上顶个脑袋,为什么程诺的脑袋看着比她小不少,里头的东西却比他多得多。
程诺作为上一世的美食博主,脑袋里各种各样,大江南北的早点数不胜数,天津的煎饼果子,上海的小笼包,广东的肠粉,重庆的小面,陕西的胡辣汤,南京的鸭血粉丝……
每天换一样,都能保证一个月不重样。
世上口味千千万万,不管你是喜欢酸甜苦辣中的哪一种,都能在程家早点铺里找到心仪的早食。
铺子里要招人的消息还没散出去,程母已经走起后门,将人带到程诺面前。
“肥水不流外人田,有挣钱的交易,当然是先紧着熟人,”程母将几个妇人往程诺面前推了推。
孙婶子如今搬到大梨村居住,平安给她们一家落了户,以后就是同村人了。
她道:“四娘,我和面的手艺可好了,包子皮交给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绿草的儿子如今快半岁,因为一开始就不是母乳喂养,对母亲的依恋不算太深,现在找到了羊奶,连奶粉都戒了,如今交给同村关系亲近的阿婆照顾,她也能出来找点活儿干,贴补家用。
“在家时,小李说我擀的面条劲道,我想着也来试试,若是四娘看得上我的手艺,我也能留下赚点钱给儿子攒老婆本。”
程母笑道:“他才几岁啊,你都担心起娶儿媳妇的事了?”
“孩子长得快,别看现在抱在手上,见风就长,没几年就大了。”绿草笑得腼腆,“我也得为未来儿媳妇考虑,不能让她嫁进来就受苦。”
四娘对两人的人品绝对信得过,但是手艺如何还得考量,开门做生意,公私分明是她一向的准则。
结果证明,二人的厨艺确实不错,别说是做帮工,就是独当一面也没问题。
当然这些是后话,现如今最重要的,是将手上的小铺子经营好。
每人每月五钱银子,包食宿,但是没有假期,下午时间自理,实在有重要的事需要请假,可以找人带班。
做早餐的就是这样,抢的就是早上的这段时间,一年到头没休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孙婶子一听工钱五钱每月,还包食宿,乐得跟什么似的。
绿草虽有些惦记儿子,但想着下午时间自由,大不了她多跑几趟也能见见儿子。
大伙儿一拍即合,很快熟络起灶台上的工作。
接下来的几天,汤包依旧饱受欢迎,并且在镇上打出名声,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原来的程家卤肉摊的老板娘又开了早食铺子,生意火得不得了。
不仅如此,很多人还没有机会品尝汤包,程家又推出了新菜品——胡辣汤。
又是个闻所未闻的新玩意儿,吸引一大波人前来品尝。
天气晴好时,程诺会在店铺前摆放几个桌子,供食客堂食,人一多,地方不够,她就将左右两个铺面的位置也占了。
关长宏再来时,发现自家铺面被征用,晃着扇子找程诺理论。
“你闲着也是闲着,让我用一下怎么了?反正不管你日后开什么铺子,有我在旁引流,生意都差不了,你应该感谢我才对。”程诺忙着研究新早点,抽空回了关长宏一句。
关长宏一想有道理,要了碗胡辣汤和一笼汤包,直接在家门前小桌子上坐下,吃完准备给钱,程诺没收,美其名曰场地费,日后不光是他,连他舅、他娘,他家亲戚来都不收钱。
“关少爷,您可是我们摊上的贵客,免费的待遇是头一份。”
关家没几个亲戚,程诺话说得好听,事情办得漂亮,实则根本没出多少血,偏偏能让人听在心里美滋滋的。
关长宏满脸堆笑,晃晃悠悠走了,说是要去考察市场,思考店铺做什么生意。
第三日,关长宏在视察几天后,终于请来工匠修缮改造门头,两天功夫,牌匾挂上。
一家米粮铺,一家胭脂水粉铺子。
“我研究过了,这条街上还没人开粮铺,天灾刚过,正是百姓缺粮的时候,新店一开,肯定赚得盆满钵满,你信不信?”关长宏得意地冲程诺抬抬眼,仿佛金子已经在朝他招手。
程诺若有所思啊了一声,指着胭脂铺子道:“你对胭脂水粉有研究?”
关长宏摇头:“没有啊,但开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此地人流量大,顾客有需要,想不赚钱都难!”
关母手里有十几间铺面,全是当初出嫁时长辈给的陪嫁,有专人打理,其中就有胭脂水粉铺子。
“我已经请教过胭脂铺的掌柜,将最时兴,卖得最好的款式全部照样发来。我家铺子开在京都,那里的女子掌握全大盛流行风向,从前清河镇的女子都得晚一年半载才能用上时兴脂粉,如今有了我这间铺子,京都女子的喜好还不是信手拈来?”
关长宏觉得他的想法太好,简直找不到一丝瑕疵。
结果试营业当天傻眼了,来看热闹的妇人不少,真正下定的两只手数得过来。
“不可能!我进的都是最时兴的脂粉,”关长宏站在柜台前扒拉算盘,一算天塌了,第一天打八折才卖了三两银子,还不够成本。
程诺走进胭脂铺,一句话指出问题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