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远一个战术后仰,回道:“正式建组怕是得年后了,香港傅叔叔那边不是还没来消息吗?主要演员确定下来后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
“比如呢?”
“比如钱。”
汪阳瞪着他,道:“看来你小子还是不死心啊。”
高远也痛快,道:“我想试试看,凭自己的能力,能不能独自做好这部电影。”
“先去见了梅先生再来说这件事情吧。”
“好。”
高远起身,向老厂长告辞。
其他几位也一起出来了。
在没有工作的时候,高远不爱在厂里待着,不自在。
到了楼下,李诚儒问他道:“干嘛去啊?”
高远笑着说:“回家。”
“找个地儿喝杯茶?”
“你不吃中午饭啊?”
“那就涮肉去吧,闲着也是闲着。”
李诚儒也推着辆二八大杠,一笑满脸褶子,又扭头说道:“导演和师父也一起呗。”
陈怀恺笑道:“你们年轻人聚会,我俩老家伙就不掺和了,我和你师父去食堂小包里喝一口暖暖身子。”
董行佶点头道:“这个提议好,你俩聚吧,我和导演走。”
于是四人在主楼前分别。
高远和李诚儒二人也没往远处去,出门往西拐,进了艾大叔的小馆子。
撩开棉布帘子,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大中午的,大厅里竟然坐了不少桌人,每张桌子上都摆着个铜锅子,锅子里热水滚烫,炉膛子中木炭火红,那控制水温的烟囱升腾起缕缕白烟。
人间烟火气。
见高远二人走进来,古丽温柔笑着,道:“高大哥来了。”
高远也冲她一笑,道:“我俩随便找个座坐了,古丽妹子看着给我俩安排点肉菜。”
古丽说好,利落地奔后厨,不大会儿端着个铜锅回来,又给上了一斤羊肉和两个涮菜,蘸料也端上了桌。
高远又要了一瓶二锅头,倒满后主动打开了话匣子:“你不找我我也想找你聊聊。”
李诚儒夹了一筷子肉片,放进滚开的热水中涮着,道:“你找我一准儿是为了戏,我找你也是这目的。”
“这回你可没猜准,想岔了。”
高远也涮着肉,见肉变了颜色,他在料碗里蘸了蘸,吃了一口,说:“这次找你,是有个买卖,问问你想不想一起干。”
“买卖?”
李成儒端着酒杯,道:“什么买卖啊?”
高远跟他碰了碰杯子,抿了一口,道:“卖衣服,你承不承认,《大撒把》里头,李老师设计的十几套女装都特别时尚?”
李诚儒点头,道:“那我还能不承认么,都是我们服装厂生产的,每一件衣服的样式都很新颖。你的意思是,咱们把那十几套衣服批量制作,然后卖给百货大楼?”
他脑子反应不慢,天生买卖人。
高远摇着头,笑道:“眼界窄了,咱干嘛要卖给百货大楼啊,那跟二道贩子有啥区别?咱自个儿直面群众进行销售不行么?”
“那不成资本主义复辟了?”
李诚儒莫名有点惊恐,瞪大眼睛,道:“这年头儿,可不兴私人做买卖,被发现了,治你个投机倒把罪你连说理的地方都找不着。”
高远一乐,又抿了口酒,道:“形势不一样了,你没察觉到,西单那块儿这段日子很热闹么?”
“有段日子没去了。”
“那我跟你说说吧,国家实行改革开放政策,目的是啥一目了然,首先就是吸引外资,第二是为了搞活国内经济、提高人民收入,三是为了出口创汇。
第四点,为了解决就业压力,最后这点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
政策方面的东西我不懂,但我能看得出来,国家对个体经营户的限制没以前那么严格了,现如今采取的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西单北大街最近上了不少摊位,大多都是卖衣服的,卖鞋卖袜子的。
当然,这些摊主也不全是个体户。
有聪明人会钻空子,把承包的摊位挂在居委会成立的合作社底下,对外宣称是居委会领导为了解决知青就业租下来的摊子,他们只是在帮着合作社经营。
这么一来,做买卖就名正言顺了,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也有些大胆的,不管三七二十一我先把买卖开起来再说,你打投办非要搞我,你不让我活我就跑你家门口上吊去,一哭二闹三上悠亚,打投办的人也没招,总不能真不把人逼死吧?”
“三上悠亚是谁啊?”
高远一翻白眼儿,道:“你以后就知道了,把关注点拉回来,我说的丫到底听懂没有啊?”
老李一笑,道:“我起初进厂学的是缝纫技术,干了一年多车间主任看我机灵,就把我推荐给了销售科长,我就开始跑业务,这二年可没少往南方跑。
听说蛇口工业区都成立了,有小道消息称,国家明年会进一步扩大改革开放范围,多开放些港口城市。
说起来还是南方热闹啊,南方人的思想也比北方人进步,大街上随处可见露胳膊露大腿的妙龄女郎,和穿着牛仔裤花衬衫,戴一副蛤蟆镜的小青年儿。
我看今年南方这个流行趋势也传到京城来了,不少头脑灵活的贩子偷偷坐火车奔广州,几口袋几口袋地往京城运蝙蝠衫、牛仔裤、电子表、蛤蟆镜。
南方货便宜,运回来后偷着卖转手就是三倍以上的利润。”
他又吃口涮羊肉,一抹嘴继续白话,道:“你刚才说的那些我能听懂,也赞成你的说法,国家既然制定了改革开放政策,我相信一定会坚定不移地坚持下去。
是啊,形势变了,大环境越来越清明,是个做买卖的好时候。
你就说怎么弄吧,我跟你掺和一脚。”
高远忽忽悠悠的,成功点燃了老李那颗原本平静如水的心。
他笑道:“你看啊,我有衣服设计稿,你本来就是景山服装厂的职工,咱俩合作,才叫双剑合璧,天风玉宇鸾凤和声……”
“打住!后一句不是这么用的!你他娘想啥呢?我不是段小楼,你也没当程蝶衣那个命!”
“就是个比喻句,你别太较真儿了,听我把话说完。”
高远闷了口酒,道:“你看啊,我有现成的设计人才,你掌握着生产渠道,你这些年走南闯北的,想必跟那些面料供应商也熟,我再托托关系,咱俩一起挂靠个街道合作社。
也别整什么服装摊了,要干就干把大的,直接在西单北大街租个店铺,把电影里林周云、葛优他媳妇儿、井玲等女同志们穿过的衣服生产出来,往店里一挂,你觉得随着电影的火爆,这玩意儿它愁卖吗?”
“那绝对不愁卖啊,京城这地界儿,哪朝哪代也不缺有钱有势又追求时髦的女人,就那些潮流时装,一上市还不得卖疯喽啊。”
李诚儒激动地一拍大腿,道:“他奶奶的,让你这么一说,整得我热血沸腾的,干了!
而且这事儿得尽快,赶上春节,这可是个销售旺季。”
高远端起酒杯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挂靠手续我想法子办,厂子那边的生产加工,面料的采买等工作,你多跑跑,咱俩分头行事。”
李诚儒跟他碰了一下,辛辣的白酒喝进胃里,并没有让他昏了头脑。
“三件事儿,咱俩各投入多少资金?利润如何分配?挂靠合作社是不是需要找一个正经知青挂个名儿?”
“你能拿出多少钱来吧?”
“抓抓借借拿五千块不成问题。”
“好,那咱俩就各出五千,不过要算成三股,你占一半股份,我和李老师各占25%,但是我要决策权。”
“没问题,知道你是个疼媳妇的人。”
高远又道:“既然股份定下来了,销售利润自然半儿劈,但每年的纯利润不能全都分了,各分30%吧,剩下70%再投进生意里去,服装行业是暴利生意,咱俩得把它当个长久的买卖来干。”
李诚儒咧嘴笑道:“这点我也同意。”
“至于说要不要找个知青顶顶名,回头我问问居委会主任再说。”
“成。”
三言两语,两人便达成了合作。
又喝了杯酒,高远一挑眉,笑着问他道:“丫惦记上哪个角色了?”
李诚儒也嘿嘿笑道:“戏园子那老板那坤我挺中意的,戏份不少,一口地道的bJ腔儿,跟我这个老bJ比较契合。”
高远看着他,笑眯眯说道:“我还以为你惦记上段小楼了呢。”
他把白菜下锅里,一撇嘴说道:“你真当我自个儿心里没数呢,我虽说学过几年戏,自认为唱腔也还过得去,但我这形象不成啊。
楚霸王那是何等英雄人物,你丫见过剃了光头后上面有个尖儿的楚霸王么?”
高远笑得嘎嘎的,“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那是。”
“你想演那爷,得增点儿肥了,戏园子老板未见得有多白,但必须富态。”
“明白,那年头儿能开得起戏园子的,哪个都是腰缠万贯的主儿。古丽妹子,再给来斤肉!哥哥打今儿起开始胡吃海塞了!”
他这一嗓子,引得顾客们纷纷侧目,看二傻子般看着他。
丢人啊丢人。
高远闷头吃了片白菜叶子。
心里想着,原版那爷是英家大小子演的,人家本就是旗人,演叶赫纳拉氏的族人再合适不过了。
但高远瞧不上他,那孙子寡廉鲜耻、无德无品,还净充大瓣儿蒜,连自个儿的亲儿子都不认,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地伤害别人,没有任何道德底线。
打死高远也不跟他接触。
可怜了我们大左啊,死后电脑都被那孙子搬走了。
要知道,他电脑里可全是写完或者未完成的剧本。
尤其可见,英家大小子卑鄙无耻到什么程度了。
他思维发散,由英家大小子联想到张丰毅,段小楼还要继续找他演吗?
实话说,原版中的段小楼,高远不是很满意,张丰毅演得太浮夸了,愤怒就是瞪大了眼珠子大声叫,悲伤就耷拉着眼皮猛搓脸。
那么,不让他演,找谁合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