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厂长这一嗓子,有喝退百万雄兵的雄浑气势。
几位一瞧,来了个惹不起的老革命,脸色一囧,呵呵呵尴尬地笑了。
蔡景山连忙说道:“老厂长,好久不见啊,您老身体还矍铄?”
汪阳哼了一声,没好气儿道:“劳您惦记,还能活几年。小蔡,你们这是干嘛呢?”
蔡景山继续尴尬,道:“这不是来拜访高编剧么,来跟高编剧交个朋友。”
“交朋友还有一窝蜂来交的?你们商量好了一起过来的吗?”
汪阳可不会给这些人留面子,刺儿了一句后目光如电扫视一圈,又道:“我看你们就是图谋不轨,这是组团到我北影厂挖墙脚来了!”
几个人摆着手,忙说道:“不是不是。”
“绝对没这个意思。”
“我们就是来跟高编剧交朋友的。”
“您老误会了,跟我们三个胆子我们也不敢挖您的墙角啊。”
汪阳早就看透了他们的心思。
自打电影改革方案出台,并决定下个季度正式实施后,各家电影制片厂的负责人们心思就活络起来。
大家都缺好剧本啊,你拍不出好作品来,得不到省级放映公司老总们的认可,电影拷贝就卖不上价去。
这是直接关系到制片厂能否挣到钱的关键,尽可能多地拉拢能创作出好作品来的编剧就成为各家制片厂负责人们的头等大事。
于是就打上了高远的主意,把这帮家伙们派出来跟高远套近乎、拉关系,目的是啥不言自明。
别看高远这小子截止到当前只有一部电影上映过,但成绩在这儿摆着呢。
《瞧这一家子》35mm的拷贝卖了96个,16mm的拷贝卖了164个,8.75mm的拷贝跟开了挂一般卖了211个。
在电影事业不景气的现如今,这部片子创造了471个拷贝的销售记录,夸一句他是电影界的王者都毫不为过。
后世里配享太庙那种。
这几个家伙说的话,汪阳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带信的。
“不敢来挖墙脚,你们拦着小高和健群不让走是怎么个意思?”
汪阳火力全开,讽刺拉满,继续道:“哦,我明白了,你们几个也听说小高和健群快要订婚了,私下里一商量,就一起来随份子了是吧?”
高远扭过脸去,攥着好姐姐的手,肩膀一抽一抽的。
李健群也忍俊不禁,紧紧抿着嘴,好看的卡姿兰大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线。
老厂长太坏了,您这不是公然替我们俩要喜钱嘛。
蔡景山几人对视一眼,如恍然大悟一般说道:“哟,高编剧和小李同志是一对儿啊,可真般配。老厂长要不说,我们还真不知道。”
“您二位快订婚了呀,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到时候我可得讨杯喜酒喝。”
“份子肯定是不会少的,就怕高编剧和小李同志看不上我们这些地方上的人啊。”
高远又把头扭了过来,冲大家一抱拳,说道:“感谢各位的赏识,也谢谢各位领导对我和健群的祝福。其实您几位所为何来,我心里是清楚的。
当着明人不说暗话,我虽然不是北影厂的正式职工,但跟老厂长有过口头协定,我创作的故事首先提供给北影厂来拍。
所以说,各位,我只能说声抱歉了。
日后吧,日后有机会再合作。”
这会儿正处在就餐的高峰期,他在门口闹这么一出儿,已经有不少干部职工前来围观。
同志们像瓜地里的猹,这个大瓜吃得不亦乐乎。
所以,高远干脆把事儿挑明了。
几位制片厂的中层领导听他说完,心思各异,有感到遗憾的,比如蔡景山。
有脑筋活跃的,比如沈创和刘海军。
他俩听出了这孙子的潜台词,首先,新作品提供给北影厂拍,并不是说所有作品都会卖给北影厂。
换句话说,再写了新作品,北影厂没有指标了,就可以卖个我们厂了。
大家来之前都打听过了,小高编剧是个快枪手,写故事不费劲儿。
据说今年就写了六个剧本,北影厂拍了三个,香港左派拍了一个,上影厂徐桑楚买了一个,还有一个很神秘。
江湖传言,被香港一家电影公司买过去了,真假不知。
沈创给刘海军递了个眼神儿,然后笑着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扰高编剧的工作了,先撤,期待与您今后的合作。”
说着,他跟高远握握手,干脆利索地转身走人。
刘海军也握握手,走了。
庞彬也是个精明人,一瞧就琢磨过味儿来,挥手说再见。
蔡景山叹声气,还想跟高远再说两句……
汪阳一瞪眼,这家伙也告辞离开。
“老厂长,感谢您帮我解围啊。”高远嬉皮笑脸道。
汪阳不满的哼了声,道:“你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木棉袈裟》的本子卖给徐桑楚那老东西了。年纪轻轻的不学好,你学着当叛徒,你摸着良心说说,你对得起我这二年对你的培养吗?”
咋还上纲上线了?
李健群终于没憋住,捂着嘴发出了类似于拖拉机发动的声音。
老厂长一瞪眼,道:“健群你别笑,还没嫁过去呢,你就胳膊肘子往外拐,你对得起我这一年对你的培养吗?”
李老师忙说道:“老厂长,我对不起您的培养,我错了,您见谅。”
汪阳傲娇的哼了声。
此时,高远特诚恳地致歉道:“您批评得对,我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对不起您这二年的精心培养,我钻钱眼儿里去了,就算明知道咱厂里没拍摄指标了,把剧本撕了也不该卖给徐厂长。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老别生气,气坏了身子我罪过就大了,简直百死难赎其罪,大家伙儿掐死我,我也无话可说。”
这他妈是道歉么?
这摆明了是暗指老厂长拦着他挣钱了。
吃瓜群众们都乐疯了。
四大帅里也不是所有导演都看不上高远。
第三创作集体的老导演凌子风阔步走到高远身边,一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猴崽子,你这张嘴太讨厌了,北大中文系的老师教授们都教了你些啥?
你小子平日里上课,学的都是指桑骂槐、含沙射影、冷嘲热讽和沐猴衣冠吧?
知识学杂了呀我的孩儿!”
说凌子风这个名字大家可能不熟悉,提起《回村的诱惑》中洪世贤的扮演者凌潇肃,也就是姚大嘴的前夫,你们就知道了。
凌子风是凌潇肃的亲爹,是姚大嘴的前公公。
老厂长冷着脸说道:“老凌,沐猴衣冠这个成语用得好,用得巧妙!”
一阵哄堂大笑声回荡在食堂门口。
高远苦笑着说:“凌大爷,您老就别跟着起哄架秧子了,您还嫌不够乱呐。
今儿这出儿您也看到了,各家制片厂的领导们可不是我请来的,人家主动找上门来,我总不能把人赶走吧?
真那么干了,我今后还怎么在这个圈子里混啊。”
“你的意思是说,老厂长替你把人都给赶走了,你小子还有意见了?”
“大爷,您别给我下套,我可没那个意思,我只是在表达我对北影厂的忠诚,仅此而已。”
老厂长旧事重提,道:“对北影厂忠诚,你还把剧本卖给徐桑楚那个老东西呢,你说这话谁信啊?”
高远挽着老厂长的胳膊,用一种撒娇的语气说道:“您别那么小心眼儿嘛,我那本子您也看过了,都是套路创作法。
咱们厂有一部《太极》就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卖徐厂长一部《木棉袈裟》,我只是为了搞创收,为我和群群将来的生活做些保障。
您老放心,我保证《木棉》就算制作出来也比不上《太极》的票房还不成?”
老厂长忽地笑了,“你这个臭小子啊,拿健群说事儿我就没办法了,算你过关。
不过你还得向我保证,挣钱可以,今后你得把最好的作品留给厂里进行制作。”
高远伸出三根手指头冲天,正色说道:“向教员同志保证,我高远所创作的最好的剧本,只会留给北影厂进行拍摄制作。”
汪阳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说道:“该干啥干啥去吧。”
高远答应一声,拉着李老师走人了。
汪阳看看凌子风,感慨道:“政策变了,各家制片厂为了争抢人才,什么招数都使出来了。”
凌子风微微摇头,道:“我反倒认为,电影事业的发展,就应该百花齐放。像小远子这么有才华的年轻人,咱们更应该给他提供一个施展才华的舞台。”
“你是说,我把他圈养在北影厂是错误的?”
“不不不,大家都知道老厂长是爱才之人,我的意思是说,小远子想要的,北影厂估计给不了,这孩子心大呀。”
“老凌,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也看出来了。
没错儿,我跟老孙也深聊过这事儿,这小子跟孙悟空一样,雄心万丈又不受束缚,我又不是如来佛祖,五指山下压不住这孩子,所以很愁啊。”
凌子风笑笑,说:“老厂长,不是我说,为什么非要压住他呢?
他过完年才上大三,现如今却已经是咱们北影厂最炙手可热的编剧了,您稍加培养,等他毕业后,给个合适的职位,小高还能拒绝不来?
就算您给不出他合适的岗位,小高还有他大伯在背后力挺呢,利用这层关系,您单独设置一个部门,比如说影视发展部之类的,让他去当家做主。
只要小高能创作出几部好电影来,你还怕别人说三道四吗?
说到底啊老厂长,奖项才是硬道!”
汪阳闻言点点头,第一次认真考虑高远的工作安排事宜,思考片刻后说道:“老凌,你说得有道理,你让我好好想想,我会就高远这件事情向有关部门专程进行汇报的。”
……………………
身处在漩涡里的高远已经把李爸李妈接到片场了。
今天这场戏拍得是顾颜跟林周云离开医院后的第一次交集。
林周云在家杀鸡,鸡飞人跳,遂想起顾颜,请来帮忙。
顾颜到了后竖起耳朵一听,屋里传来林周云惊恐的声音,快吓死了,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门一开,他发现林周云一点生活能力都没有,帮着杀鸡烹饪的片段。
健群的父母看傻了。
未来老岳父李杰揪住高远问道:“这是活鸡啊?”
高远笑道:“必须得是活鸡,得追求艺术效果嘛。”
李妈妈忧心忡忡道:“那群群会不会被溅一身鸡血啊?这可不吉利。”
葛大爷走过来,笑着说道:“叔叔阿姨请放心,就算溅一身鸡血,也是溅在我身上,我保证不让李老师沾染一点血痕。”
李杰不好意思一笑,道:“我们不是这个意思,为艺术献身也是应该的。
我家群群全靠你们支持了,当父母的爱女之心,也希望你们能够理解,我和她妈感谢大家对群群的关心和厚爱,也感谢各位对小远的理解与支持了。”
王好为走过来笑着说:“您二位客气了,健群和小远子珠联璧合,且健群对电影艺术有独特的见解,全组人员都很喜欢她。
是我们应该感谢您二位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姑娘来,为国家电影事业的发展增光添彩了。
话不多说,我们马上就要开始正式拍摄了,大哥大姐瞧好吧,健群一定不会让您二位失望的……
各位注意,正式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