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在做梦吗?
陈映晚不敢置信地伸出手,似乎想向自己印证这不是梦。
直到一双布满茧子和疤痕的手握住了她的,贴到了男人滚烫的脸颊。
“映晚,我回来了。”
身后的佑景本想给娘亲拿个手炉来,却在看到陆明煦的一瞬间呆住了。
手炉落地滚了两圈才停下。
而陆明煦已经将陈映晚拥进怀里。
陆明煦曾经想过无数次和映晚重逢的画面。
他在京城已经准备好了一座府邸,或许能在映晚进府的一瞬间,他从角落冲出来吓映晚一大跳。
又或许他该早早地等在京城外,第一个迎接映晚。
要不再多走一段路?再走一段?
或是在怀州交界处等着映晚?
京城虽然需要他,但从得知映晚要来京城的那一刻起,他心里就有了更重要的事情。
大抵皇帝看出来他的心不在焉,得知他的心事后,皇帝笑着放他去怀州接人。
于是陆明煦回来了,一身风尘仆仆,是骑马回来的。
他等不及马车,慢慢悠悠。
“你怎么不提前写信说一声,我什么都没准备。”陈映晚擦了擦眼角,却止不住地笑。
“我写了。”
陆明煦从怀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笑得灿烂:“只是我想着等信到了,我也就到了……”
“所以不如我亲手交给你。”
那封带着体温的信被塞进陈映晚手中,陈映晚就说不出责怪的话,只顾着笑了。
“哎呦,快进来说话!外面这么大的雪,你们俩好像不怕冷似的!”柳翠云一边打趣一边把两人往屋里推。
陆明煦进了屋,将沾满风雪的大氅脱下,里面一身干练装束。
陈映晚发觉陆明煦似乎长高了许多。
手上也多出了许多本不属于他的伤疤。
发觉陈映晚的视线落在了自己手上,陆明煦笑道:“不疼,一点都不疼,真的。”
“练武就是要磕碰的,有时候连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划伤了。”
“而且最近的几场战役,我都赢了——多亏了你。”
陈映晚疼惜地打量着他,突然听到最后一句,不由愣住。
“我?”
“对啊!”陆明煦神秘兮兮地提起腰间的荷包,荷包格外眼熟,是他走之前陈映晚给他的。
他打开荷包轻轻往外一倒,倒出了一枚护身符。
“如果不是你给我求的护身符,我肯定活不到现在。”
陆明煦笑得没心没肺,陈映晚却眼眶泛酸。
她伸手要拿荷包,陆明煦却连忙收了回去。
陈映晚抹了把眼泪,气恼道:“我再给你缝一个!”
陆明煦低头看了看,的确,他离开了三年,这个荷包也有些破破烂烂了。
他嘴上说要珍藏着,却也忍不住天天炫耀似地挂在腰间。
而且他骗了陈映晚。
他并没有在见到爹娘之前换掉荷包,反而在爹娘问起时,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他对陈映晚的感情。
他喜欢陈映晚,是年少悸动,亦是深思熟虑。
如果没有陈映晚,他不知道要怎么在无数的战役中度过一个个难熬冰冷的黑夜。
“这个就很好,你不许收回去。”陆明煦明明成熟稳重了许多,连声音都变得低沉了些,可在陈映晚面前还幼稚得很,耍赖着不许陈映晚收回荷包。
“你要是心疼我,就再缝一个给我,到时候我左边挂一个,右边挂一个。”
陈映晚气笑:“到时候别人就该以为你是卖荷包的了!”
“那我也认。”
“你给我多少我就挂多少。”
柳翠云和陈月宜满眼笑意地托腮看着两人。
佑景也歪着头咧着嘴,乖乖看戏。
两人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陈映晚干咳一声,踢给陆明煦一个椅子:“坐下说吧。”
方才在门口耽搁了一会儿,灌进来不少冷气。
陈月宜和佑景便去端了两个火盆在脚边,又往火盆的铁网上放了几个红薯和小土豆。
陈映晚说:“把屋里新种的青椒摘两个出来烤,待会儿做一盘擂椒皮蛋。”
青椒是陈映晚今年新尝试的品种,只在屋里试着种了几棵,味道不像红辣椒那么辣,但别有一番滋味。
陆明煦笑:“该不会是为了我回来,新添的一道菜吧?”
陈映晚斜他一眼:“想得美……你要吃什么?”
见陈映晚口是心非,陆明煦更是掩饰不住笑意:“我早就说过,你做什么我就爱吃什么!”
这些话,陆明煦是很早之前说的了。
十分久远。
但陆明煦和陈映晚谁也没忘。
吃过饭,两人坐在窗边闲聊,陈映晚说这些年的经历,陆明煦将自己在边疆的见闻。
偶尔相视一笑,竟真能领会彼此心意。
三年分别,原以为的生疏和拘谨根本不存在,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又好像只是一天没见。
但陆明煦知道,映晚等了他太久。
陆明煦犹然记得自己第一封信上的内容——
“我真不敢想等我回去之后,你会不会也变了样子,佑景会不会长得比我还高了——这倒是不太可能,毕竟我只离开几个月而已。”
几个月摇身一变成了三年。
映晚一如从前,没有改变,佑景却长高了许多,像个小大人了。
至于陆明煦自己,他自认为是变了一些的。
他看惯了边疆的生死诀别,人如草芥,见识过了京城的尔虞我诈,暗箭难防,便也越发懂得珍惜当下,真心可贵。
这几年,陆明煦想明白了很多,对许多人和事释然,同时也越发坚定了对陈映晚的心。
曾经命悬一线时,他躺在床上,喉咙里咳着腥甜的血,大夫说他时日无多。
那时候,他攥着手里的平安符,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想回去,找映晚。
他说过,他会平安归来,他要信守承诺。
如今他回来了。
他在拥映晚入怀的刹那,他又在心里默默许下了另一个承诺。
他对她,生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