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翠云眉头一皱:“我之前明明说过,我要的是会做饭、干活麻利的厨娘,你把你家小子带出来干嘛?”
被推出来的小子一副殷切又讨好的模样,笑嘻嘻地跟柳翠云撒娇:“柳婶,我学东西可快了,您教我做饭,我肯定能学会。”
柳翠云嗤笑一声:“我教你?你是我孙子还是外孙,我凭什么教你?”
“每月六钱银子,我请个学徒回来供着?你们当我有钱没处使了?”
小子有些尴尬地看向自家爹娘。
妇人干笑两声,递了一杯茶过去:“柳婶,姑娘早晚要嫁人的,一嫁出去,那就一心扑在夫家了,哪还有心思干活?”
“还是男人好,到什么时候那都是家里的顶梁柱。”
“再说,店里没有个男人怎么顶事儿?我儿去了你们店里,那店里就不敢有人惹是生非啦。”
“更何况……柳婶,你要是收了我儿,以后说不定那陈家的家业是谁的了呢。”
柳翠云眯了眯眼:“你什么意思?”
夫妻俩笑了两声,眼里闪着精光:“你们家晚姐儿不是一直没嫁人吗?虽然年纪大了些,又带个孩子,不过我儿不嫌弃她……”
“他们两个若在一起,那店早晚得跟我儿姓,到时候绝对少不了柳婶您的好处……”
柳翠云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原来是这个打算啊。”
夫妻俩以为有戏,眼神满是期待:“那您看……”
“我看……”
柳翠云往屋里看了一眼,突然把手里的茶杯狠狠掼到了地上。
杯子霎时被摔得粉碎。
“我看你们都是一群没皮没脸的死癞蛤蟆!”
“打量着老娘好糊弄,要往我们家塞一个吃绝户的?我告诉你们,我家的顶梁柱就是晚姐儿!就是女人!怎么着?”
“你瞧你儿这副獐头鼠目的样子,也好意思嫌弃我家晚姐儿?就连给晚姐儿提鞋都不配!”
“我原听说你们女儿做得一手好菜,人良善,才想着过来看看的,结果你们摆我一道?惦记上我家的钱了?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们什么样子,这个破屋什么样子,还做春秋大梦呢——我呸!”
夫妻俩早就听说过柳翠云嘴巴厉害,但没想到有这么厉害,两人根本没有插话的份儿,只能被指着鼻子劈头盖脸地一顿骂。
而柳翠云这一路过来,村里不少人听说她要招人,也都跟着来了。
眼下院外站了一群人,听着柳翠云的骂声,他们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起哄:“就是!你们家也太偏心了,说好让女儿去,临了听说挣的钱多,又把儿子推了出来。”
“哪有这么办事儿的?再说你也不看看你家儿子什么秉性,学什么都学不会,还想攀高枝……”
小子脸色难看极了,推开爹娘就往屋里走。
“柳婶,是我们猪油蒙心了,你别往心里去……我这就叫小妮子出来。”
那可是一个月六钱银子呢!
女儿就女儿吧,起码比一个子儿也没有强得多!
柳翠云骂够了,冷笑一声:“看来你们这对夫妻也养不出什么好女儿,我也不必再看了。”
“别啊!”
夫妻俩一慌,连忙回屋去叫自家女儿。
然而等他们把女儿拉出来的时候,柳翠云已经走了。
他们又是拍大腿又是跺脚。
一旁的小妮子紧咬着嘴唇,揉着手腕的绳痕,眼里闪过一丝畅快。
第二天,柳翠云在田头监工种辣椒时,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丫头朝她直直地走来。
柳翠云还没反应过来,小丫头就“扑通”一声跪下了。
“我是昨天姓冯的那家丫头,我叫冯婉儿。”
“柳婶,我会做饭菜,吃过的都说我做得很好,您给我一次机会吧。”
柳翠云却并不惊讶,似乎早有准备一般问出问题:“我给你机会又能怎么样?你每月领了钱,还是要给你爹娘。有那样的爹娘,你这辈子就算被套牢了。”
“银子倒是小事,万一你爹娘以后借题发挥来店里闹事,对陈记的影响可就不是一星半点了。”
冯婉儿抬起头四周看了看,发现地里忙碌的农户都离得很远,她才望向柳翠云,眼里闪烁着坚定:
“如果柳婶肯帮我,可以只给我五钱银子,对外只说给我四钱,这样我就能每月攒下一钱银子。如果柳婶不帮我,我也会自己想办法攒下银子,离开冯家的。”
“只要离开冯家,我就不会再给他们机会纠缠我。”
说着,冯婉儿给柳翠云磕了一个头:“我跟柳婶说实话,今天就是我爹娘让我来求您的。”
“如果您不帮我,我就真的只有嫁人这一条路了……上个月,村西头的老光棍带着三两银子来我家,说要娶我做媳妇,谁不知道他上个媳妇是被活活打死的?”
“偏偏我爹见钱眼开,非要五两才肯嫁我,所以老光棍回去凑银子了。如果柳婶不要我,等过段日子他凑够了银子,我就只有死路一条。”
冯婉儿闭了闭眼,掩去眸中满满的不甘与怨恨。
还有后半句话,她没说出来。
就算死,她也会拉上冯家那三个人一起。
柳翠云沉吟片刻。
“可是昨日我已经定下了另一位厨娘。”
冯婉儿一愣,眼里的最后一点希望也随着这句话渐渐熄灭。
“……我明白了。”
她干脆利落地站起了起来,扑了扑腿上的灰尘。
柳翠云:“你不怪我?”
冯婉儿抬了抬下巴,认真道:“我只怪我昨日没有挣脱绳子冲出来。”
柳翠云的视线落在她手腕上,一圈深红的绳痕周围青紫一片,好几处地蹭破了皮。
冯婉儿转身欲走,却又听柳翠云道:“待我回去问问晚姐儿店里还有没有空缺……你明日上午来我家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