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姜紫这个名字,伽罗篓的眼里,倒底是有了一丝悸动。
不论她经受过何种的伤害,背叛。
但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她和姜紫相依为命,度过的那段时间,却是实打实的快乐,单纯无忧的。
“她一直以为你死了,一心只为复仇,靠近李盛渊,残害李盛渊的孩子和妃子。所做的种种一切,皆因心魔而起。这都是娘亲你无意间种下的因果。如今她被挑断手脚筋,挖下双眼,丢在废弃的冷宫中等死,就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我要怎么才能去到她身边。”宓善说完。伽罗篓问。
宓善眼眸一亮。
看来,娘亲并不是无所谓,没有感情的机器。
起码,在她的内心深处,还是将曾经的姐妹看得很重要。
“如果你要去的话,我立刻安排人带你去。不过得等到明日天亮了。我出来时间太久,也得尽快回去,免得皇帝起疑。”
宓善说完,基本也确定了,伽罗篓是要去皇宫里一趟的。
出去后,和谢泠回去的路上,就将这件事情安排妥当了。
天一亮。
宓善陪皇帝用完早饭,到处走走。
谢泠则安排赵四,秘密前来,将伽罗篓送回了京城。
乔装打扮成宫女的样子,潜入了皇宫。
暴室。
空气昏暗。
到处都散发着浑浊溃烂的气息。
废皇后蜷缩在木板床上,双眼蒙着白布,双手双脚自然地下垂,头发乱蓬蓬的,整个人看起来平静且疲惫。
她瘦了不少,小小一只,什么也看不见,除了偶尔服用止痛的药物后,会出现一些幻觉,让她感觉自己还能看得见外。
绝太大多数时候,都生活在黑暗中。
当她再次出现的幻觉的时候——
她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那个声音很熟悉。
“紫儿。”
等等——
她叫她,紫儿?这个名字,有多久没被人叫过了呢。
在这个世界上,会这么叫她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沈柔慈,但她已经死了。
“姐姐?是你吗?”
“紫儿,是我,我来看你了。”
“哈,居然还会回应,看来我又出现幻觉了。”
“紫儿,我是真的。不信,你摸摸我。”伽罗篓眼底含着泪水,看到她现在这副惨状,她只觉得心疼不已,“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善儿说,你做了好多好多的错事,都是因为我。”
渐渐的,沈柔慈也怔住了。
她似乎开始意识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并不是假的,而是真实存在的。
“姐姐,是你吗?真的是你?你还活着?”
她颤抖着声线,想要爬下床,却又十分艰难地跌倒。
伽罗篓立刻扶起她。
她颤颤巍巍地朝前伸出手,像在摸索着什么,最终一把紧紧抓住了姐姐的手。
“是真的!这个触感!姐姐真的在她的面前!”
伽罗篓激动不已。
“姐姐……姐姐。”
“嗯,我在,对不起,是姐姐来晚了。”
“不要说对不起。我不怪你。”姜紫的泪珠一颗颗滚落,早已润湿了这块布。
她的手,触碰到伽罗篓的脸。
发现她的脸上居然有很多的皲痕,摸起来干燥不已,布满了凹凸痕迹。
“怎么会,”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是谁胆敢伤害你,你的脸,你原本那张美丽的脸……”
“都过去了,没有任何人,是我自己不愿意再背负那样的美丽。”伽罗篓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我是为了救自己的孩子,才伤成这样的人,妹妹,别替我难过,明明你自己都这样了,却还心疼我。”
这样的真挚的感情,她这辈子只见过这一份。
只不过太沉重,也导致了太多罪恶的滋生。
“早知道姐姐你还活着,我何必要当这皇后,我这辈子,最怀念的就是和你一起开药堂的时光,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能活着见你一面,我已经满足了,此生别无所求……”
“你的孩子,我有好好替你照顾好,姐姐,紫儿的时间不多了,来生,我们再做姐妹。”
姜紫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是直接没了动静。
靠在姐姐的怀里,了无生息了。
伽罗篓抬手探测了一下她的鼻息,发现她已经走了。
伽罗篓抬手擦掉眼泪。
门口等待了许久的夏染雪见她出来,继续掩护她离开。
路上,伽罗篓问起她为何会变成这样。
“都是皇帝下令的……”
夏染雪简单解释了一下。
伽罗篓的眼底升起一丝冰冷。
回到长坂坡。
阿秋正在和谢泠玩,宓善也在,他们在黄昏时分过来,只能待半个时辰,就要回去。
正好李盛渊和瑞王出去骑射了,谢泠找了个借口说腿部旧伤复发,就留着没去。
慕容婕妤作为工具人监视宓善,照例被迷晕了。
“见过面了吗?”宓善问。
“她走了。”娘亲点头,语气里有无限的悲哀。
宓善沉默了一瞬,心中也涌过淡淡的悲凉。
虽然她并不喜欢皇后,也不认可她做的那些事,但毕竟是和娘亲有过羁绊的人,就这么走了,突然间,心里空落落的。
“她的离开是迟早的,李盛渊发现了她的真实想法,绝对不会久留她,她多活一天,也不过是多受一天的折磨罢了。”谢泠说。
宓善点头,认可他说的话。
“那你们来找我是为何?”伽罗篓问。
“实不相瞒,娘亲,我们已经知道了你和李盛渊的事,那条密道是你修建的,你一定知道如何毁掉它。”
“为何要毁了它?”
“只有让李盛渊没有躲藏之处,我们才能彻底杀死他。”宓善说。
“你们想要让他死,何须如此麻烦,眼下不就是最好的机会吗?月圆之夜,是他最薄弱的时候。”
原来娘亲都知道。
宓善蹙眉:“你的意思是,我们在外面将他解决。”
宓善思索了一下,忽然灵光一现,有了一个好主意。
她把这个主意和谢泠说了一下。
“利用他对你娘的思念和感情吗?似乎可行……”谢泠沉吟。
“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宓善说,“你也说过,李盛渊从过去到现在,只有一次疏忽,让他在月圆之夜没有躲藏,那就是因为我娘。既然我做不到的事,我娘一定可以,因为她已经有过一次成功的案列在了,
如果让李盛渊知道,她还活着,
他一定不会舍得离开这个地方,
就无法在月圆之夜,回到他的地宫中去,
你便可以实施你的计划了。”
宓善说完。
两人都觉得可行。
“不过,”娘亲还有一个顾虑,“以我现在的样子,他见了我,未必还会对我沉沦。我看起来这么老,这么丑,脸上还有这许多的疤痕。”
“但你依旧是你,是独一无二的你,如果担心这个,我们就先不要让他看到你的脸。”
宓善说出了完整的计划。
约定好后。
瑞王找机会,将李盛渊引到这个地方。
瑞王没有问谢泠,为何总是有这么多的秘密,他似乎无条件信任自己的二哥,这份兄弟之情,倒也是弥足珍贵。
反而对于李盛渊,瑞王倒没那么乐意服从。
翌日。
原本打算过一日,赶在新的月圆之夜到来前,班师回朝的皇帝,来到了长板坡。
他听到了一阵熟悉的歌声。
远远望去,山坡上,居然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篓儿!”
李盛渊犹如被惊雷击中,怔立在原地,不管不顾地也要爬上坡。
急得俆宁海在边上,一直让他当心。
宓善和谢泠也劝他。
可李盛渊仿佛失去了理智,来到那户人家前,疯狂拍门。
门里响起不耐烦的声音:
“是谁在外面吵吵囔囔?”
“篓儿,是我啊,是孤,你不记得我了吗?你还活着,你来见一见孤好不好?”
“孤?我不知道你是谁,你不要打扰我的生活,别想强闯进来,否则我就去死。”
“陛下,这是个贞洁烈女,您不要冲动——”俆宁海说。
“好好,孤不进去,但孤想见你,想确认你是不是孤要找的人。”
“我不想见任何人。”伽罗篓的态度很坚决。
她的声音,简直让李盛渊感到疯狂。
“那你什么时候才肯见我?”
“我不知道,也许明天,也许后天,随我心情吧,也许永远不见。”
看到皇帝的态度,宓善便知,他是逃脱不了的。
不管是真是假,他总要一探究竟。
当晚。
皇帝彻夜难眠。
没有离开,带着人在长坂坡下守了一天。
娘亲和阿秋也忍得很好,没有出门半步,只说如果他们不走,饿死在里面也不出来,有人强闯就一头撞死。
李盛渊亦是怕了。
他想到心爱的女人可能还活着,还和以前一样,会唱动听的歌,跳那样美丽的舞姿,便不舍得破坏这份美好。
他驱散了所有人。
取消了班师回朝的决定。
和第一次遇见伽罗篓一样,去采花,放在家门口。
去打猎。
去精心做小礼物。
一天下来,往她家门口送了许多的礼物。
只求能见她一面。
终于,伽罗篓被她打动了。
“明晚亥时。竹林见。”
明晚?
可是明晚……后天就是月圆之夜啊!
万一过了午夜,到了第二天,他就会变成一个老头子。
那时候,他的安危是一方面,会不会吓到篓儿呢?又或许她根本不是篓儿,只是和她长得像,声音一模一样?
李盛渊在犹豫,他捏着信,许久后,问了一句话:
“你真的是篓儿吗?”
“这是我最后一次原谅你,如果你不来,那么,我们此生不复相见。我会让你永远也找不到我。”
“本来我们之间的相遇就是错误,我不该救你,也不该去那片桃林。
小桃枝,红蓓发,今夜昔时风月,休苦意,说相思,少情人不知。”
将这首诗娓娓念来,
李盛渊彻底疯了。
他知道,
屋子里的人就是伽罗篓。
“篓儿,是你,真的是你,这首诗,除了你我,没人知道。”
“我要见你,篓儿,让我进去。”
“我给过你条件了,你要来,不来,只有这一次。你知道我的性子。”伽罗篓说完。
李盛渊暂且离开。
他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心爱女人的痛了。
上一次做了错误的决定,他已经感到深深的后悔。
这一次,尽管有危险,他也愿意一试。
第二天夜晚。
他骑着狮子,准时来到小竹林。
掐着一块钟表,这是西域进贡来的新玩意。
算好了时辰,要在午夜到来之前,离开这里。
前面有个人影,他下了狮子,快步走着,脚踩着竹叶,窸窣作响。
月光下,朦胧的影子越发清晰。
穿着旧时的白衣。
他的眼睛一亮,脚步更加轻快,似乎回到了从前那时候。
“篓儿,我终于见到你了!天知道,我有多后悔,我从来不肯对别人说,但其实,你是我此生唯一爱过的女人,篓儿,跟我回去,我要封你做我的皇后!”
“我连凤印都带来了!
这个位置,本来就该属于你,
姜紫那个毒妇,她害了孤好多的孩子,孤已经将她废了,你跟孤回去吧,孤会一心一意待你!你就是孤这辈子唯一想要的女人!”
这些话,伽罗篓不信,
假扮成迦罗篓的宓善,更不会相信。
她眼神冷彻,寒意刺骨。
“别过来!”
声音,是躲藏在前面不远处的娘亲说的。
听起来,就好像是宓善所处的位置发出来的。
“在那里停下。我还没有完全做好要跟你重逢的准备,我忘不了,你是如何想要害死我,如果不是我命大,呵……李盛渊,你简直就是个负心汉。”
“是我对不起你,我已经派人调查清楚,当年,的确是婆娑梦,她设计害我,只为和你争夺神女之位,孤不会放过她的,只要你答应孤,跟孤走,孤立刻派人,去取了她的项上人头来,给你谢罪。”
宓善其实并不相信,李盛渊到底有多爱娘亲。
他不过是在后悔,有很多人,拥有时不懂得珍惜,等失去了才后悔莫及。
娘亲便是他心上白月光。
得不到了,才珍贵。
但,她此刻不得不尽力拖延时间,等到午夜一过,李盛渊便再也跑不掉了!
他该为自己作的恶付出代价!
殊不知,李盛渊也在掐着时间,还差一个时辰,就要过午夜了。
“不行,篓儿,孤不能再等了,孤必须马上要见到你,带你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他快步上前,不管不顾,冲上去,再也无法克制自己,抓住“伽罗篓”的双肩。
将她掰正过来,
与此同时,寒光一闪,
刀上倒映着月光,
深深没入了李盛渊的心脏。
宓善紧紧握着刀柄,眼底染着冰冷的杀意,恨意翻腾,鲜血从李盛渊的胸口渗出。
“为,为什么,怎么会……是你?”
他震惊,低头,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