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凌握紧了拳头，而后又缓缓松开，最终只是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别过脸去。
如烟轻轻拉住他的手，美眸低垂。
李师师咬了咬嘴唇，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化作一声无言的叹息。
黑龙沉默伫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城外虚空，仿佛能看见那道决绝而去的混沌流光。
小石头仰着小脸，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虽然不太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却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那份沉重与悲伤，不由得悄悄拉住了身旁许凌的衣角。
庭院内，一时寂静无声。
唯有风声穿过断壁残垣，呜咽作响，如同挽歌的前奏。
卧龙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夜未央，又看看叶白始终未曾回转过、却仿佛承载着千山万壑的背影，满腔的话语最终都哽在了喉咙里。
他颓然地低下头，看着手中那面依旧散发着微光的八卦罗盘，罗盘上的卦象依旧混乱，指向一片黑暗的未来。
师尊让他来传讯，是寄望于叶前辈能出手。可如今……
他最终，也只是深深一揖，声音干涩道：
“在下……明白了。”
说罢，他直起身，望着叶白那孤绝背影，眼中最后一丝希冀的光，也终于黯淡了下去。
叶白的回答，平静而决绝。
路，是昊辰自己选的。
这句话，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横亘在所有的恳求与期望之前。
他无法反驳，因为那是事实。陛下吞服源血、斩昊天、决意赴死，每一步，确是他自己的抉择。
只是……那终究是十死无生之路啊！
卧龙心中涌起一股深沉的无力与悲凉。
他缓缓收起那面光芒微黯的八卦罗盘，指尖抚过冰凉的盘面，其上混乱的卦象仿佛也映照着他此刻的心绪。
最终，
“既如此……”
卧龙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咽，对着叶白的背影再次拱手，道：
“前辈，诸位，消息已带到。卧龙……便不多作打扰了。”
声音恢复了些许平静，却难掩那份萧索。
说罢，他转身便准备离去。
“左相大人！”
李师师见状，忍不住上前一步，唤住了他，道：
“何必走得如此匆忙？你远道而来，不如在此歇息几日，大家也好久未见，正可叙叙旧。”
她的话，立刻引起了众人的共鸣。
“是啊，卧龙爷爷！”
小团团也跑了过来，紧紧拉住卧龙的衣袖，仰着小脸，大眼睛里满是恳求，道：
“您才刚来，又要走吗？团团还有好多话想跟您说，还想听您讲故事呢！”
许凌与如烟对视一眼，也上前道：“卧龙前辈，如今仙界风波诡谲，此地虽非绝对安稳，但有师尊在此，暂居几日，调息一番，也是好的。”
就连一向沉稳的黑龙也开口道：“他们说的对，卧龙先生，此刻外界耳目繁杂，你独自离去，恐有不便，不如稍待些时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言语恳切，目光真诚。
这份毫不作伪的挽留与关切，让卧龙心中流过一丝暖意。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这一张张熟悉而真诚的面孔。
紫垒城虽破败荒寂，但此刻因这些人的存在，却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故人重逢的珍贵暖意。
这与他来时心中所想的肃杀紧绷，截然不同。
卧龙苍老的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笑容，有欣慰，有感慨，更多的却是一种深深的无奈。
他轻轻拍了拍小团团的手，又对众人微微颔首，温声道：
“诸位好意，卧龙心领了。能再见故人，知晓大家安好，老夫心中甚慰。”
他顿了顿，目光不由再次扫过叶白的背影，声音低沉了几分：
“只是……陛下之事，虽已成定局，但老夫既奉师命前来，无论结果如何，都需尽快回去向师尊复命。”
此事牵扯甚大，他必须立刻回去复命，这是责任。
更何况，叶白的态度已然明确。
他留在此地，除了徒增伤感，又能如何？难道还要一次次恳求，去勉强那位早已斩断前缘的禁忌令主吗？
那不是卧龙的行事之道，也绝非书圣所愿。
听到卧龙去意已决，众人顿时默然。
他们可以因情谊而挽留，却无法因情谊而耽误对方肩负的使命。
李师师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轻叹一声，松开了想再劝说的话。
小团团虽然不舍，但也懂事地松开了抓着卧龙衣袖的小手，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强忍着没有落下，只是小声嘟囔道：
“那……那爷爷您以后一定要再来看团团……”
“一定。”
卧龙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承诺道。
卧龙最后看了一眼庭院中的众人，目光在李师师、许凌、如烟、黑龙……每一个人脸上停留片刻，仿佛要将这难得的相聚景象刻入心底。
最终，他的视线再次落回叶白身上。
叶白依旧背对着他，望着远天，银发白衣，仿佛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又超然其外。
卧龙嘴唇微动，似乎想最后说些什么，但千言万语，终究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前辈，诸位……保重。”
说罢，他不再犹豫，转身，迈步。
一步踏出，周身温润的文道气息流转，化作淡淡的青色光晕。
他没有施展极速，只是步履略显沉重地，向着来时的城门方向走去。
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斑驳的青石路面上，更添几分孤寂与苍凉。
李师师、许凌、如烟、小团团、黑龙、蛮吉、玉少卿、宁凡、临渊……所有人都静静地站在原地，目送着这位老者离去。
就连一直静立叶白身侧的夜未央，清冷的眸光中也掠过一丝淡淡的怅然。
小石头仰着头，看着大人们肃穆的神情，似乎也感受到了离别的沉重。
风，穿过废墟的孔洞，发出悠长而寂寥的呜咽。
卧龙的身影，在残破的城门处微微一顿，
然后，他便化作一道青色流光，掠出城门，消失在了天边。
众人久久伫立，直到那流光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
庭院内，重逢的暖意似乎随着卧龙的离去，也被带走了一丝，重新弥漫开紫垒城固有的万古寂寥。
而叶白，自始至终，未曾回头。
只有那双倒映着碧蓝天穹的眸子里，深邃如渊，无人能窥见其底，亦不知翻涌着怎样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