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基恍然大悟,赞道:“崔记室足智多谋,行基佩服。”
崔孝宽淡淡一笑:“将军过誉了。”
“只是,可怜这一城数千百姓,大半死于洪水之中。”裴行基叹道。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崔孝宽不以为然。
“将军杀伐无数,见惯生死,不知为何出此妇人之言?”
裴行基见他毫不在意百姓惨死,仿佛目视一群蝼蚁,不由蹙眉,暗道:“这崔氏子,心肠竟如此冷硬。”
“报!”探马奔来,拱手道,“将军,凤州传来消息,李红芝大败,高楷攻取河池、两当二县。”
裴行基惊讶道:“李红芝可是郭羽麾下武臣第一,又有霍金刚这等猛将,竟一朝大败,丢城失地。”
“高楷,果然名不虚传。”
崔孝宽追问道:“李红芝为何大败?”
探马回言:“据闻,他派霍金刚埋伏于天倾路,欲斩杀高楷大将夏侯敬德。”
“却被高楷将计就计,以山匪刘弼为诱饵,大败霍金刚,将其俘虏。”
“其后,高楷假称吐谷浑来攻,放回霍金刚,修书结好。”
“李红芝中计,趁夜袭营,遭高楷伏兵一番厮杀,三万大军覆没。”
“如今已瘫痪在床榻上,不能理事。”
裴行基忍不住赞叹:“高楷,着实智计百出,用兵如神。”
略施小计,便将李红芝这等沙场老将大败。
看来,日后与他对敌,须得小心谨慎。
崔孝宽拧眉:“将军此言差矣。”
“高楷虽知用兵之事,却少不了谋士辅佐。”
“依我看来,此等小计,必然出自我那师弟——徐晏清。”
“哦?”裴行基好奇道,“不知是何等英才?”
“徐师弟足智多谋,不亚于我。”崔孝宽郑重道,“唯一缺陷,便是出身寒微。”
裴行基不以为意:“齐公知人善任,不拘一格,并不在意出身。”
“既是同门,崔记室何不说服他来投,一起为齐公效力?”
崔孝宽皱眉:“徐师弟心高气傲,不愿入高门大户,只愿与高楷这等寒门为伍。”
“可惜了!”裴行基摇头一叹。
转而提起一事,“洋州既在掌控,下一步,便可直取梁州。”
“不知崔记室可有良策?”
崔孝宽不假思索:“不战而屈人之兵,为兵法上策。”
“郭羽坐镇山南西道数年,根基深藏,非一战可撼动。”
“我等须得智取,不可强攻。”
“崔记室有何妙计?”裴行基问道。
崔孝宽一摇羽扇:“外部不可强攻,便从内部下手。”
“郭羽原配妻子早亡,续弦王夫人出身汉中大族,又颇有姿色,最得郭羽宠爱。”
“正巧,这王庸是王夫人幼弟,感情深厚。”
“将军可修书一封,以王庸为质,让王夫人劝说郭羽,献城归降。”
“否则,王庸性命难保。”
“此计甚妙!”裴行基称赞一声,“自古以来,英雄难过美人关,这枕头风的威力,谁也不敢小觑。”
崔孝宽矜持一笑。
裴行基当即修书,派使者快马加鞭,送往梁州。
……
且说梁州治所,南郑城。
郭羽正召集麾下文武,共商大事。
“李红芝出征多时,为何毫无消息?”
下首,节度副使王康拱手道:“主上不必担心。”
“李将军久经沙场,老成持重,又有霍金刚相助,高楷绝非对手。”
“主上只需静候捷报即可。”
郭羽抚须笑道:“如此甚好。”
转而问起一事:“不知洋州形势如何?”
王康回言:“裴行基虽然攻下西乡、华阳等县,但兴道城垒高池深,且城中兵卒众多,粮草充盈,绝非一朝一夕可下。”
“主上不必忧虑。”
郭羽点头赞道:“王庸博学多才,满腹经纶,想来,必能为我守住兴道。”
“主上谬赞了。”王康谦虚道,“舍弟文采拙劣,难登大雅之堂,还需磨砺。”
郭羽笑道:“一家人,何必如此自谦。”
正踌躇满志时,忽见一名管事大步奔来,满脸惊恐。
“郎君,萧刺史传来军情,李将军大败,三万大军覆灭,困守梁泉城,请您派兵增援。”
“什么?”郭羽满脸笑意僵在脸上,“怎会如此?”
管事心惊胆战:“据闻,李将军轻敌大意,连中高楷两计,以致兵败。”
他将萧宇禀报之事一一说了,眨眼间,堂内仿佛由秋入冬。
“无能之辈!”郭羽满脸愠怒,“枉费我如此信重,竟这般无用。”
堂中众人皆不敢置信,这区区数日,李红芝便大败,将河池、两当拱手相让。
简直匪夷所思。
王康满面羞惭,沉默半晌,方才开口道:“主上,事已至此,不如将李将军召回,另派他人对付高楷。”
郭羽正要点头,却见管事嗫嚅道:“郎君,李将军……李将军疯瘫,口不能言,起不了身了。”
“这……”满堂文武尽皆哗然。
这李红芝一场大败,竟然沦为废人。
郭羽强压怒火,咬牙道:“不必管他。”
“传令萧宇,让他务必坚守梁泉。”
“稍有差池,提头来见!”
“是……”管事匆匆去了。
众人还未缓过神来,却见管事去而复返,战战兢兢道。
“郎……郎君,洋州传来消息,裴行基掘开汉水,淹没兴道。”
“王刺史不能对敌,已沦为俘虏。”
“洋州……洋州诸县,皆落入裴行基手中。”
郭羽勃然变色:“这如何可能?”
为让王庸守御兴道,他不光加固城池,更增兵运粮,城中足有一万兵卒,更有五万石粮草。
足够大军一月之用。
然而,这才三日功夫,兴道竟然失守,洋州落入裴行基掌控之中。
若非堂外青天白日,他只以为身在噩梦之中。
满堂文武,惊愕之色溢于言表。
王康迎着众人目光,只觉无地自容。
不光凤州一战事与愿违,与他所想截然相反,这洋州更与他预料的,背道而驰。
一时间,他羞愧难当,只得下拜请罪:“主上,微臣无能,请主上责罚。”
“起来吧。”郭羽一挥手,神态萧索,“事已至此,诸位可有良策退敌?”
众人面面相觑,沉默良久,下首一人拱手道:“主上,事不可为,不如择一方归降,保全名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