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晚上八点,富平区。
李在成安排的地方是一家日料店,在富平帮地盘的深处。
门脸不大,里面却别有洞天,三层楼,最顶层只有一个包厢。
刘志学到的时候,李在成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包厢不大,十来平米,榻榻米,中间一张矮桌。
李在成坐在主位,身边没有带人。
四十五六岁的样子,方脸,头发梳得整齐,穿一件深灰色夹克,看起来像个做生意的中年人。
朴万奎在前面引路,推开门,侧身让刘志学进去。
“在成哥,人到了。”
李在成站起来,目光落在刘志学身上。
“刘社长,久仰。”李在成伸出手。
“李社长。”刘志学握了一下,力道适中,“打扰了。”
“请坐。”
两人在矮桌两边坐下。
朴万奎在旁边找了个位置,安静地坐着,没有说话。
李在成给刘志学倒了杯清酒。
“万奎跟我提过你好几次,说是做大生意的人。”他笑了笑,“一直想见见,今天总算有机会。”
“万奎太客气了。”刘志学端起酒杯,“我就是个做贸易的,谈不上什么大生意。”
李在成没接话,只是看着他。
刘志学知道对方在打量自己。
一个华国人,据说很有钱,在仁川待了几个月,没人知道他的底细。
朴万奎说他“背景不简单”,但具体是什么背景,说不清楚。
这种神秘感,本身就是一种筹码。
“刘社长在仁川待多久了?”李在成问。
“小半年吧。”
“生意做得怎么样?”
“还行,慢慢来。”
李在成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
他不是来查户口的,刘志学也不会真的回答。
这种场面话,大家都懂。
服务员进来上菜,两人安静地吃了一会儿。
气氛不紧张,但也谈不上轻松。
两个第一次见面的人,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吃了十几分钟,李在成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刘社长,最近仁川这边挺热闹的,你应该听说了吧?”
刘志学点点头。
“有所耳闻。”
“你怎么看?”
刘志学没有立刻回答。
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放下。
“我是个外人,不太方便评价。”
“没关系,随便聊聊。”李在成的语气很随意,但眼神却盯着刘志学,“我想听听局外人的看法。”
刘志学沉默了几秒。
“要说看法……”他慢慢开口,“这场仗,短期内停不下来。”
李在成眉头微微一动。
“怎么说?”
“全南帮死了两个重要的人,金哲焕和朴成俊,一个是延寿区的负责人,一个是南洞区的负责人。”刘志学说,“两条人命,不报复,下面的人不服。”
“但富平帮也死了人。”
“对,所以你们也不能退。”刘志学看着李在成,“两边都骑虎难下,谁先收手谁就输。”
李在成没说话。
刘志学继续说:“这种仗,打到最后,不是看谁能打,是看谁能耗。”
“耗?”
“人要钱养,关系要钱维护,伤亡的兄弟要钱抚恤。”刘志学一条一条数,“打一个星期和打一个月,花的钱不是一个量级。”
李在成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
“刘社长对这些很了解啊。”
“做生意的,对钱比较敏感。”刘志学说,“仗打到现在,双方加起来烧了多少?一个亿韩币?两个亿?这还只是开始。”
李在成没有接话。
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刘志学说的每一句话,都戳在他的痛处。
富平帮不是小帮派,但也不是什么大势力。
打了这几天,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再打下去,要么借钱,要么收缩。
借钱不好借,收缩更不可能,仗打到一半突然收缩,等于告诉全仁川“富平帮怂了”。
“全南帮那边,情况也差不多。”刘志学说,“他们两线作战,南洞区还没稳住,又要应付你们。人手、资金、精力,全都在透支。”
他顿了顿。
“但他们有一个优势。”
“什么?”
“体量大。”刘志学说,“全南帮的盘子比你们大,撑得更久。就算两边一起烧钱,烧到最后,他们剩的比你们多。”
李在成的脸色沉了下来。
这话不好听,但他没法反驳。
全南帮确实比富平帮大。
打消耗战,他们天然吃亏。
“所以我说,这场仗,最后比的不是谁能打。”刘志学总结道,“是谁能撑得更久。”
包厢里安静了一会儿。
朴万奎坐在旁边,一句话没说,像个透明人。
李在成盯着桌上的酒杯,不知道在想什么。
沉默持续了将近一分钟。
最后是李在成先开口。
“刘社长,”他抬起头,“你今天来,不只是吃饭的吧?”
刘志学笑了一下。
“李社长想聊什么,我听着。”
这句话把球踢了回去。
李在成沉吟了几秒。
他知道刘志学在等他开口,但开口就意味着示弱。
可不开口,今天这顿饭就白吃了。
“实话跟你说。”他放下酒杯,“这场仗,我们不想打这么大。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收不回来了。”
刘志学点点头,没有说话。
“全南帮欺人太甚。”李在成的语气带了点火气,“金哲焕是他们的人不假,但那天晚上动手的是他们的人,不是我们先挑的事。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就报复,砸我们的场子,打我们的人……这口气咽不下去。”
刘志学还是没说话。
李在成继续说:“现在的情况是,我们不能退。退了,以后在仁川就没法抬头了。但一直打下去……”
他停顿了一下。
“持久战需要准备。”
刘志学听懂了。
“持久战需要准备”,翻译过来就是“我们缺钱”。
但李在成不会直接说“借钱”两个字。
黑道大哥的面子,比钱重要。
“李社长的意思是,”刘志学慢慢开口,“想维持住现在的局面?”
“对。”李在成说,“不求赢,但不能输。至少不能让全南帮压着打。”
“维持局面需要资源。”
“是。”
刘志学点点头。
“我明白了。”
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放下。
“李社长,我是个生意人,不是江湖人。帮派的事,我不懂,也不想掺和。”
李在成的眼神暗了一下。
“但是,”刘志学话锋一转,“如果只是资金上的支持,我可以考虑。”
李在成抬起头,看着他。
“我在仁川做生意,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刘志学说,“全南帮这几年做得太大了,对我们这些外来的人不太友好。如果富平帮能制衡一下他们,对我来说是好事。”
这番话说得很巧妙。
不是“帮你”,是“对我有好处”。
不是“站队”,是“投资”。
李在成听明白了。
“刘社长有什么条件?”
刘志学没有立刻回答。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燃。
“第一,”他吐出一口烟,“我不会掺和你们的事情。”
李在成皱了皱眉。
“资金可以给,但不能让人知道是我给的。”刘志学说,“我在仁川还有其他生意,不想跟任何帮派绑死。”
“这个可以理解。”李在成点点头,“还有呢?”
“第二,这场战争富平帮必须赢!”刘志学笃定的说。
李在成愣了一下,眼珠子转了转,静待下文。
“第三。”刘志学掸了掸烟灰,“战争结束之后,全南帮的地盘会空出来一部分。那些你们不想要的地方,给我。”
李在成愣了一下。
“什么意思?”
“全南帮的地盘很大,你们吃不下。”刘志学说,“那些边边角角的地方,治安复杂,纠纷多,管理成本高,你们不愿意要的,给我。”
李在成沉默了。
他在思考这个条件的含义。
“我在仁川做生意,需要一些落脚点。”刘志学解释道,“那些地方对你们来说是麻烦,对我来说是机会。你们不用费心管,我来管。”
李在成慢慢点了点头。
这个条件,其实对富平帮没什么损失。
全南帮的核心地盘肯定要自己吃下,那些边缘地带,确实是鸡肋。
与其自己头疼,不如顺手送人情。
“资金方面,”李在成开口问,“刘社长打算出多少?”
“先给你们五亿韩币。”刘志学说。
五亿韩币大概两百多万华国币。
李在成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
“后续呢?”
“看情况。”刘志学说,“战争打多久,需要多少,我们可以再谈。但每一笔钱,我都要知道花在哪里。”
李在成沉吟了一会儿。
五亿韩币,对现在的富平帮来说是雪中送炭。
这笔钱足够支撑至少两周的消耗。
而刘志学要的那些“边缘地盘”,说实话,富平帮本来也没打算全吞。
全南帮的盘子太大,吃太多消化不良。
“刘社长,”李在成看着他,“你图什么?”
刘志学笑了一下。
“我说了,稳定的环境。”他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全南帮一家独大,对谁都不好。多一个制衡的力量,大家都有好处。”
李在成盯着他看了几秒。
他不完全相信这番话。
一个外来的华国人,无缘无故拿出几百万支持一场帮派战争,说只是为了“稳定的环境”?
但他没有选择。
富平帮现在需要钱,刘志学愿意给。
至于对方有什么其他目的,以后再说。
“好。”李在成点点头,“就按刘社长说的办。”
刘志学伸出手。
“合作愉快。”
李在成握住他的手。
“合作愉快。”